年节将至的前几天，北疆边城开了关。
开关就意味着把内城腹地完全袒露出去，赤裸裸的露给了北方那群蛮子，这种事儿，放在以往，哪年都不敢干。
守边的将士，貌似换了一批新的，年轻面孔，不插科不打诨，就这么直戳戳的站在城门两侧，内外都有，新增的游守将士，整装待发的，一丝不苟的。
老羊皮抽了抽自己的小鞭子，脚边的羊群咩咩叫，他不懂这群大梁人在做什么，羊群也不懂，老羊皮耸耸肩，颠了颠披在身上的拼接起来的厚皮草。
烟草一类，全都没了。
按理来说，该入关去“取点”了。
但是，六小部的死讯比草原上最可怕的瘟疫还要骇人，半个月前，他亲眼看见六小部的几个人进了城，天色黑乎乎的，人影也黑乎乎的。
偷偷进城会死。
连一丝烟草都没有的铜烟枪抖了抖，他今天是必须要去弄点烟草了。
越靠近城门越能闻见一股味儿。
混合了香料的煮肉味儿，甜滋滋的米糕味儿，略微刺鼻的火药味儿，人也逐渐多了起来，看过去，有一身棉衣包的严严实实的大梁人，有披着兽皮的部落人。
人头攒动，聚在城门下议论着什么。
“官爷？果真要让这群蛮子入关？！”
立在城门旁的将士绷着张脸，梗着脖子大声道：“夏将军有令，年节将至应当与民同乐，年关前九天，边城天天赶大集，南下的胡人也好，大梁子民也好，大家都能进城热闹热闹！”
“啊？让蛮人进城？还九天！那不得把天都翻了吗！”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又开了口，引起了新一波的骚动。
“进了城就是我大梁的子民，自然要守我大梁的律法，夏将军带了万人兵马驻守城内，赶集期间，钱货贸易随便，以物换物也好，以钱换物也好，要开摊子的，带上货物去知州府登记。”守城的将士照本宣科一样高声宣布，凌厉的目光扫过人头攒动的人群，“但是，若是要坏了规矩捣乱市集，哼哼，小心尝了夏将军的罚，抽个半死不活再丢出城去，好好风光风光！”
此话一出，人群中的骚动更甚几分，老羊皮皱着眉，思考着那个官差的话是如何。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么，官爷，若是我入城卖牲口，可是不设阻拦？”
如此揣摩着，这个脸部阕黑的男人开了口，众人各色的目光落在了这个拎着烟枪的男人身上，披着兽皮，说着这样的话，是胡人，是想进城的胡人。
“可以！但是，需要有人带你去集贸地，我们将军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还请移步！”
彼时风沙顿扬，老羊皮眯了眯眼，捏紧了手里的铜烟斗。
城内集市，各式各样的小摊三两聚堆，卖桃符的，卖糖人的，甚至卖爆竹的都出了摊。边城难得热闹一趟，夏将军画出来的集市地离着边城唯一的一家酒楼很近，暖春阁上，丝竹声缓缓飘出，二楼的雅间开了扇窗，一锦衣华服的贵公子靠坐在窗边酌着一杯热茶。
一双凤眸微微眯起，露出窗外的半边脸白皙如凝脂。
“杰，老子好无聊啊，你坐会儿好不好，老子去给你买点好吃的！”
眯着的凤眸睁开一狭，男人微微侧头，露出了藏在发丝之间的黑曜石耳钉。
“好啊，那我就在这里等悟回来咯。”
包厢雅座的门帘一开一合，抢眼的半长白发消失在视线内，五条悟走的利索，他方才来的路上就已经闻到了，这个集市里有和绸鱼烧味道差不多的吃食。
是什么呢？
神子大人环着胸大步大步走在黄土扑扑的路上，贵重的白金混纺的丝绸下边是那双已经达到巅峰状态的六眼。
丝绸单薄，根本拦不住什么东西，周遭的信息不断被六眼传输到五条悟大脑中，华贵到好似神明下凡的男人揉了揉鼻子，这里的味道更加浓郁了一些，那个小吃应该就在附近才对。
白色狐裘的身姿在整个集市里都算得上显眼，很显然，已经有一些不安分的家伙盯上了这个看起来很有钱的新婚小姐。
五条悟一路沉默，只是自顾自的找着东西，步伐左拐右拐，最终停在了一个支着油锅的小摊前。
“哎呀呀，好漂亮的夫人，想来一点炸油糕吗？红豆馅儿的，可甜了。”
小摊的摊主是个弓着腰笑眯眯的老婆婆，头发花白，人看起来和善得很。
老婆婆搅了搅油锅里上下翻滚的油糕，一双长长的筷子夹起一块儿滋滋冒油的小糕点灵巧的颤了颤，一滴油都没溅出去，糕体圆滑，外覆一层金色脆皮，格外好看，老婆婆长筷一扬，就把糕点放进一旁的竹编篮中。
且不说五条悟一个穿越过来的日本人，就说现代社会，糕点都是打包好的，看不到后厨制作的过程，五条家的大少爷哪里见过这种手艺人技巧？
于是神子大人嗅了嗅新鲜出炉的油糕香味，六眼把方才的全过程捕捉了个丝毫不差，五条悟点点头，手顺势伸进了袖口，捏了捏袖子中的钱袋子。
“那么，就来五块吧！”
“好哦，一共七文钱，夫人拿好了，小心烫着。”
钱货两讫，披着白裘的神子大人提着包好的糕点准备返程，丝绸下的蓝色眸子突然闪了闪，五条悟勾起一抹坏笑，随即左拐右拐进了集市旁的一条洗衣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