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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庭岳匆匆而归,带来了消息。

“郑厂长同意了,给我派了车,但我们要脱离大部队自己行动。”

他手上握着一份文件,是厂里开的证明,足够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还有一份是陈钰的下放资料,他去的地方也在豫省,但和灾区所处位置不同,这个地方离北城近,在交界处。

“现在出发,晚上就能到吧?”姜榆问道。

贺庭岳嗯了声,“这几天可能要辛苦你了。”

一路颠簸,肯定舒服不到哪里去。

姜榆莞尔,“我们是去救灾的,又不是玩乐,当然会辛苦。”

很快,两人便踏上了前往豫省的路。

“你先睡会儿。”

两人从昨晚半夜到现在,基本没怎么休息。

贺庭岳以前熬惯了,两三天不睡觉都是常事。

但姜榆不同,她早困了,全靠意志力撑着。

车上颠簸着,姜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到了目的地,贺庭岳喊她醒来,她还迷迷糊糊跟做梦似的。

“到了吗?”

“到了。”

但四周都是乌漆嘛黑,姜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媳妇儿,你在车上等我,我下去问问当地的大队长是谁。”

“好。”

贺庭岳给她留了手电筒,车里还不算太暗。

但姜榆心里还是有些发毛,希望贺庭岳快点回来。

姜榆随意往车窗上瞥了一眼,这一看可不得了,她竟然看见了一张脸。

在手电筒灯光的加持下,轮廓若隐若现,一股阴森之感。

姜榆啊的一声尖叫出来,手电筒都差点丢了。

外头的人连忙说道:“别怕别怕,我就是看见里面有人,过来看看!”

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姜榆惊魂未定,耳旁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是谁?”

“我是同安村的……不是,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是谁?这辆小汽车是你开过来的?”

姜榆听见“同安村”几个字眼,连忙打开车门下去。

手电筒扫过去,瞧见一个绑着麻花辫的女孩。

“你是同安村的,那你认识一个叫陈钰的同志吗?他是几年前下放到你们村的。”

女孩一愣,“下放?”

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的,大约也就只有破屋那边住着的人。

“是有一个姓陈的,不过我们村的人都不爱和他来往。”

怕沾上是非,大家基本都是躲着他走的。

这时,贺庭岳回来了。

“媳妇儿!”

姜榆忙走过去,“问到了?”

贺庭岳嗯了声,转而看到一旁站着的人。

“她是谁?”

女孩立马道:“我叫春草,你们要找陈老头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指路,但我不会带你们去。”

姜榆开口道:“我们得先去找你们村的队长。”

陈钰身份敏感,他们不能直接把人带走,怎么都得先和当地大队长通个气。

春草闻言,便说要带他们回家,姜榆这才知道原来她父亲就是大队长。

去春草家的路上,姜榆问道:“大晚上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晃悠。”

春草说道:“我在田里抓田鸡。”

田鸡没抓到,听见小汽车的声音。

轰隆隆的,她吓了一跳,跑上来一看,原来空旷的地方竟然多了一辆小汽车。

之后发生的事,姜榆也知道了。

“爸!”

这个点,春草家里人都睡觉了,屋里静悄悄的。

春草一喊,屋里亮了一盏煤油灯。

不多时,大队长便走了出来。

“这都什么点了,你才回来!”

春草指了指贺庭岳和姜榆,“他们来找陈老头的,开着小汽车过来呢。”

大队长眯着眼,上下打量着贺庭岳和姜榆。

穿着体面,就是瞧着脸生,不是本地人。

“进屋说。”

他提着煤油灯进屋,让春草去烧水泡茶。

贺庭岳连忙道:“不必客气,我们赶着去豫南洪灾区救灾,说完话就走。”

大队长一愣,惊愕道:“你们要去灾区?旁人都躲着那边走,你们过去做什么?”

贺庭岳拿出工作证明推过去,说明来意。

大队长拿出放大镜,盯着盖的章看。

证明都是真的,又开着小汽车过来,想必假不了。

“两位同志,这陈老头我可以让你们带走,但你们得写个证明,留个联系方式,不然人丢了,我没办法和上面交代。”

贺庭岳一口答应,大队长让春草拿了纸笔出来,给他写了一张证明,并且留了地址。

紧接着,大队长才领着他们去找陈钰。

这个点,陈钰的破屋子这边一丝光亮都没有。

敲了好久的门,才听见有动静。

姜榆没见过陈钰,自然不清楚他以前是什么模样,只知道现在的他,胡子拉碴,头发过肩,一副颓然神态。

“陈工。”

陈钰眉眼动了动,因为手电筒太过刺眼,让他不舒服地眯着眼。

他背过身去,嗓音粗粝:“我已经不是陈工了。”

姜榆道:“我们是北城国棉厂的职工,原本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去灾区的路上,可有人跟我推荐了您,我们特地和厂里申请,绕路过来,请求您出手帮帮灾区的人。”

陈钰冷冷一嗤,“我不是神仙,没办法起死回生,你高看我了。”

贺庭岳:“您不是神仙,但您知道因为这场洪水,还有多少人困在高处,食物和水都送不进去,他们都是老弱妇孺,撑不了几天就会饿死冻死。”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是我造成的吗?与我何干!”

陈钰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质问。

姜榆低声道:“自然与您无关,但老师说了,豫南几十座水库的建设都有您的参与,没有人比您更了解豫南的大水。要怎么排洪,该怎么救出那些人,只有您才有办法!”

陈钰冷笑,“正因为我懂,我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妻离子散,家庭破碎。

父母以他为耻,亲人避之不及。

他无数次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懂这些东西!

读书何用?读书何用!

“陈工,我原先不认识您,是我的老师告诉我,您是一位高瞻远瞩的人才,拼命说服我过来找您。她信任您。”

“多年前,您就有过先见之明,以蓄为主,重蓄轻排,容易造成涝灾。您也一定有办法,能把这场洪水排出去!”

陈工眯着眼看她,“你的老师是谁?”

姜榆拿出口袋里放着的钢笔,正色道:“马馥华女士,她的丈夫是秦康义先生,您应该认识。”

陈钰瞳孔紧缩,夺过她手中的钢笔,热泪盈眶,摩挲着上头的刻字。

“师姐她……她还好吗?”

那年,他和秦康义先后被针对,被下放到外地。

家中就只有孤儿寡母,想来日子不好过。

姜榆轻声道:“老师跟您一样,吃了不少苦。”

陈钰长叹一声,拭去眼泪。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洗漱过后,跟你们出发去豫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