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顾望安回京的那日,朝中风声鹤唳,朝臣们都绷着根弦,生怕被火星子波及成了炮灰。
可陆昭偏偏让内阁官员一同入宫进殿,明着是为靖安王接风,实际则是为了逼迫顾望安交出京卫营的虎符,再给他定上罪名。
几位阁臣站在首辅纪延身后,看起来都同纪延差不多,带着股有今天没明日的丧感。
唯一例外的,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吴思远,这人是前朝时就在朝中的老臣,但是在从不显山露水,全靠资历熬进了内阁。
这时他脸上还带着笑,拍了拍纪延的肩道:“边关的战事将息,这次退敌之后,无论突厥还是夷国应该都不再敢进犯山度关。对百姓来说这可是大大的好事,首辅大人为何哭丧着脸啊?”
纪延心里骂:就你明白,就你懂得忧国忧民,这火都快烧自己身上了,还笑的出呢。
面上却也笑嘻嘻道:“哪里哪里,我这心里也高兴啊,高兴得都不知怎么表达好了。”
这时二皇子已经和陆昭一同走到了上首,二皇子坐下后,看了眼面色仍然苍白的陆昭道:“陆爱卿为国事操劳,给他赐个座吧。”
陆昭肋下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朝二皇子点头谢恩后,便在一旁坐了下来,至于他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敢多问一句。
然后太子朝旁边扫视一眼,沉声道:“宣靖安王进殿。”
外面的太监立即领着顾望安进来,纪延偷偷瞥了他一眼,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这人看起来无比纯良,只要他能乖乖交出虎符,不要做出什么忤逆之举,自己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可谁知一脸纯良的顾望安走到大殿中站定,张口就问:“请问殿下现在哪里?”、
纪延一个哆嗦,偷偷再看太子,只见太子神情和缓地回道:“父皇突发恶疾,最近就由孤代他监国。”
顾望安抬了抬下巴问道:“太子监国,可有陛下手谕?”
他语气实在太不客气,纪延听得满脑门的汗,赶紧站出道:“太子本就是大姚储君,陛下既然病重,由他监国并无错处。”
谁知顾望安毫不留情地道:“既然陛下病重,就该由皇后来代传口谕,为何皇后也不现身。还有长公主进宫后一直未回公主府,太子殿下能否解释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延被他问得有些语塞,这时旁边的吴思远突然站出来道:“说起来,皇后自从寿宴后就一直没露面,长公主也没露面过,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顾望安自然地接道:“可是寿宴上出了什么事?”
吴思远叹了口气道:“那天也不知皇后是怎么了,突然指责太子殿下对她下毒,然后就被陆大人派人给带进暖阁,从那天起,臣等就再也没见过皇后娘娘的面……”
纪延一听吓得一个激灵,大喝道:“你住口,太子殿下的事是你能随便说的?”
吴思远一脸耿直:“这事京城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而且那天的事,至今也未有解释,连太医院都莫名消失了两名御医。老夫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难道不该知道这案子的结果吗?”
这时,陆昭轻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盯着吴思远,道:“原来如此,你是何时何地靖安王勾结的?”
吴思远瞪起眼:“陆大人这是血口喷人,老夫和靖安王无亲无故,今日不过是忠于都察院的职责,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陆昭笑容更冷,目光挪向顾望安,只觉得肋下的伤口又痛了几分,然后他慢慢站起来道:“皇后娘娘悲痛过度,正在寝殿内照顾陛下。至于长公主……”
他眼神变得格外冷峻,厉声道:“你准备以何种身份询问长公主的下落?”
这话问得纪延都有些莫名,吴思远连忙道:“靖安王是长公主的儿子,为何不能打听自己娘亲的下落?”
陆昭冷哼一声,突然道:“来人,把玉玄道人带上来!”
在殿内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当初那个帮长公主办请神仪式的玉玄道人被带到了殿上跪下,浑身发着抖道:“殿下,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顾望安皱起眉,看他身上已经没一处完好的地方,明显是从镇抚司被带出来的,这时他听到陆昭问道:“你不知道?那就说说你知道的事,当初那场问神仪式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公主可是真的还有儿子留在人世?”
玉玄道人哭着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只是公主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按她的意思办,所有话都是别人教我说的,根本就没有什么神明指使,那火里也是因为加了东西,根本不可能烧到人,所以世子才能从火里将那张布条拿出来。”
纪延听得惊叹不已,连忙指着顾望安问道:“你不是长公主的儿子!你到底是谁?你竟敢诓骗长公主,诓骗我们所有人!”
顾望安抿了抿唇,面色有些苍白,并没有开口解释。
陆昭看得很满意,对太子道:“殿下觉得应该如何处置这个骗子?”
太子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他也在边关带兵立功过,这样吧,功过相抵,只要你现在交出京卫营的虎符,孤王只将你贬为庶民,不会伤你的性命。你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吧。”
殿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可顾望安就那么直直站在那儿听着,神情轻松,甚至还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时殿外突然有人通报:“秦大人求见,说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太子殿下。”
太子没料到秦桑还敢进宫,转头看了眼陆昭,一脸疑惑神色。
陆昭面容阴沉地点了点头,太子便道:“让她进来吧,看她要说什么。”
秦桑走进大殿,手里托着一份明黄色绫锦织,大声道:“臣这里有一份先皇留下的遗诏,还有先皇信物为证。”
太子听得皱起眉来,一时间没明白她要做什么。
而吴思远已经走过去,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惊讶道:“这确实是先皇的笔迹,殿下可以拿曾经的圣旨对比,还有这私印也确是先皇的。”
陆昭心头立即警觉起来,太子也有点儿愣怔,问道:“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这遗诏上写了什么?”
秦桑举起手里那份圣旨,道:“既然先皇遗诏,殿下作为皇孙应该跪下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