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朝他点了点头,旁边的顾望安也端起茶杯喝了下去,难得开口说了声:“珍重。”
阮弘文在走上驴车之前,最后留恋地看了眼京城,然后掀开车帘坐了上去,让车夫赶着驴车悠悠往官道开去。
秦桑望着驴车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道:“你会不会觉得他很傻?”
“为了一个不可能达成的心愿,彻底搭上了自己的前程,甚至还差点搭上性命。”
顾望安却握住她的手问道:“你很欣赏他?”
秦桑目光晶亮地看向他道:“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多些这样的人,也许会因为不知变通打乱官场的秩序,让上位者头疼,但是,会让百姓过得好一些。”
顾望安将她的手拢进怀中道:“你觉得他好,那他就是很好,是好人就总会有回京城的机会。”
秦桑笑着将头靠在他肩上道:“你就是哄着我开心罢了。”
顾望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十分自然地道:“不应该吗?我就该让你事事顺心才对。”
秦桑仰头朝他笑,然后钻进他帷帽的垂布,在他脸颊上亲了口。
趁着顾望安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她又飞快溜走,笑着扯住他的手一路回了马车。
眼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渐渐熟悉,秦桑又叹息一声道:“我现在很担心陆昭,这次阮弘文的事,我才知道他已经自大跋扈到了什么地步。”
她担忧地看向顾望安道:“他手上的权力已经无任何人能制衡。二皇子登基不过是数年之内的事,虽然他曾经承诺过我,不会出手对付你,可我觉得以他的性格,不会这么容易放弃。”
顾望安抬了抬下巴道:“你为何不怕我对付他?”
秦桑瞪大了眼:“你有法子对付他?”
顾望安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你觉得二皇子适合当皇帝吗?”
秦桑很认真地想了会儿道:“他看起来并不如三皇子那般贪婪,也不似四皇子疯癫,可他不够光明磊落,而且他是个平庸的人,根本没有帝王的胸怀与能力,所以才习惯于依赖陆昭。而且陆昭有信心扶他上位,手里必定握着他的把柄,他登基后处处受陆昭的掣肘,时间长了也许会反抗,会让朝堂陷入权力拉扯和党争之中,这对江山社稷并不是好事。”
她顿了顿又道:“也许这就是皇后迟迟不愿将他认在名下的原因,她内心并不认可二皇子来做下一位君主。可大姚也就只有这么几位皇子,二皇子如今已经是唯一的太子,哪怕不适合,皇位也迟早会交到他手里。”
顾望安冷笑一声道:“因为皇帝从未真正想要培养一位明君。他生怕别人会分走他的权力,夺走百姓的民心,所以迟迟不立储君,提防着所有皇子甚至臣子。他架空有能力的文臣,让依附于皇权的太监和锦衣卫专权,只是为了将所有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现在他发现自己老了,力不从心了,才终于念及亲情,开始纵容二皇子的所有作为,草率地将皇位交给他。所以归根结底,是他不配坐这江山罢了。”
秦桑听得一身冷汗,她从未想过顾望安会如此直白地评价当今皇帝。
可她心中突然生出个古怪的想法,脱口问道:“如果他不配坐,那该由谁来坐?”
顾望安压着下巴,贴在她耳边道:“自然是由能者坐,就算是由你我来坐又如何?”
秦桑倏地抬眸,眼皮突突直跳。
顾望安却又露出那种无辜的笑容,眨了眨道:“我随口说的,没吓着你吧?”
秦桑没有笑,她知道他并不是随口说的,而顾望安将她拉到怀里抱着,伸手遮在她眼睛上。
世界突然暗下来,窗外的喧嚣好似都不存在,她就躺在他为自己搭建的小小天地里,听他在耳边道:“我不想看你忧虑的模样,你只需要记得,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努力帮你做到。”
秦桑皱了皱眉,一把扯下他的手,直直盯着他道:“我最想要的,就是你平安无事。”
顾望安轻轻勾住她的手指,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过了会儿才笑道:“好,我不会有事。”
以往只要他承诺,秦桑都会觉得无比安心,因为她知道她的成安不会骗自己,答应自己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可在那一刻,她却觉得无论什么都承诺,都没法安抚自己那颗不安躁动的心。直到几天后,她才知道这预感究竟为何而来。
一切都是从一封延迟了足足半个月的战报开始。
二月末时,前线终于又送来邸报,这封邸报被迅速传到宫中,太子看后无比震惊,不得不向许久不问政事的皇帝禀报。
皇帝知道后也吓得不行,连忙召集内阁和陆昭去了建文殿。
他将这封邸报展示在众人面前,神情无比凝重。
半个月前,杨遇领着姚国大军和夷人正在交战时,突厥突然集合十余个部落起兵从渭河突围,连着攻下两座城池,从北方夹击山度关。
突厥人来势汹汹,夷国也因此士气大振,不停发动强攻。若让他们冲破山度关,长江以北就再无屏障可守,半个国家的城池都会陷落在外族之手。
可偏偏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长宁侯杨遇遇袭,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因此长宁侯的副将周将军写了这封急报向京中求援,希望皇帝能迅速调派兵马和粮草支援山度关,解救这场危难。
看完这封邸报,殿内一片寂静,在场的都明白,这可是事关社稷存亡的大事。
皇帝按了按额头,深吸口气道:“朕准备调派旁边宣府、安郡等地的兵马和粮草速速支援,再从京卫营抽五万精兵前往西北。但是京卫营的兵马需得由统帅带领,你们觉得派谁去比较好?”
内阁几人议论纷纷,首辅纪延却迟迟不提人选。
这时陆昭朝皇帝躬身道:“陛下不必太过忧虑,长宁侯身经百战,这次虽遇劫难,但他为了百姓安危,必定能化险为夷。”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最麻烦的是,西北军营向来以长宁侯马首是瞻,现在他受了重伤,山度关又受夹击,前方的军心必定大乱,对士气极为不利。所以这个从京卫营领兵出征之人,必须能安抚军心,鼓舞士气,代表皇家天威。”
皇帝苦笑道:“总不能让朕亲自去吧?”
陆昭却道:“还有一个人,她在军中极有威信,也曾有过数次让外族闻风丧胆的胜仗,她的名声能让夷国和突厥大军忌惮。只可惜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没法再长途奔袭,领兵作战。”
皇帝沉声问道:“你说的是长公主?”
陆昭点了点头,随即垂下眼眸道:“幸好,她还有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