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鹤见同学吗……?」
「有想向班长请教的事。如果能如实相告,我愿意支付令弟令妹往后的学费。」
「……如果鹤见同学还认我这个班长,就请不要这样说。」
「抱歉……但我想知道的事,似乎不是能简单说出口的。」
「是说……」
「呐,悠马君,中三那年,我究竟是如何高烧失忆的呢?」
……
“鹤见同学,这里。”
才刚走出闸机口,便听到一声年轻男子的轻唤。
理奈循声望去,人流往来的地下铁大厅中,e组班长的外形一如既往的惹眼。简单的白色卫衣与灰色工装裤,也丝毫掩不住他的清爽帅气,每每有人从旁经过,必会侧目凝注。
——是池面呢。
——是除了贫穷毫无缺点的池面呢。
“抱歉,悠马君,等很久了吗?”她快步走过去,在矶贝悠马面前站定。
“我也是刚来。”
对方露齿浅笑,十分绅士且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过伴手礼。
“跟我来吧,我家就在附近。”
步行约一刻钟后,四周的街景显得萧索起来,街道两旁都是中古住宅。
矶贝在其中一栋一户建前停下脚步。这处虽也是中古样式,但外墙的漆面似乎才刷上不久,冷灰与乳白的搭配高档简约,整栋二层建筑也因此焕然一新。
“就是这里了。”他拿出钥匙,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理奈略一点头,一边说着“打扰了”,一边迈了进去。
……
「的确不是能在电话里说的事,请来我家吧」
「正好,我这里还有一直为鹤见同学保存的东西。」
被这样说了之后,理奈立即与矶贝约好了见面时间。眼下已经来到他的家中。
不愧是有着三个孩子的家庭,哪怕玄关这点地方,也被利用了起来。
衣帽架旁的多层置物架,被统一规格的白色收纳盒塞满,日用杂物都被放置其中,也细心地在盒身看得见的一侧贴上了卡通标签。
一眼望去,客厅十分宽敞明亮,原木色地板光洁无尘,看得到的布艺,诸如窗帘、沙发包巾、电视防尘罩等等……都是田园碎花风格。矶贝的母亲一定是位注重细节又有少女心的可爱女性。
据理奈所知,矶贝的父亲在他上中一时车祸去世,母亲靠打零工独自抚养三个孩子长大。为了帮母亲减少负担,贴补家用,矶贝也开始利用课余时间打工,但因为违反校规,被校方发现后划入E班。
但目前这个家中已经看不到拮据的影子,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客厅有些乱,不介意的话,还是来我房间吧。”
听矶贝这么说,理奈刚巧看到了茶几上的文具与摊开的两本习题册。
仿佛刚刚还有两位小朋友坐在这里写着作业,现在家中却只有他们两人呢。
“老妈带他们出去了,这种话题,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得好。”
理奈看向矶贝。总是过分开朗的池面班长,现下却露出凝重的神色。
她同样面色沉重地低下头。
“……给悠马君和家人添了这样的麻烦,真的很抱歉。”
……
中三那年遗失的记忆,也许相当重要。自花火大会之后,这样的念头就在理奈脑中埋下种子。
而每每与小路接触,都在滋养这颗种子抽根发芽。断不是蓬勃向荣的景象,更像是蜿蜒纠缠的葛藤,在心间疯长。
意识到它再也不容忽视,是在一个寻常周末的清晨。
以往理奈的周末,必然伴随着熬夜与懒睡。但她的作息硬是被小路调整了过来,在周末清晨相约散步已成为日常。
这一天,两人照例往洗足池公园的方向闲逛。
街上冷清,日光薄淡。路经街边的花店,青年店家刚进来货,正捧着当日鲜花盘点摆放。店外的塑料桶里戳着几支郁金香,花瓣上浮着新鲜的露珠。
理奈不过往那边多瞅了几眼,身旁的老师已经就郁金香的不同花色浅谈起花语。
虽说他聪明脑袋里装的东西,的确教人受益。但她想要的「课外辅导」可不是这种。
“说起来,为师曾为营造教学气氛,把学生们种的郁金香拔了个精光,结果惹哭了女同学,挨尽大伙数落。”
小路回想起一件过往窘事。
“……自作自受呢。”理奈做出评价。
“啊……但为师当天就买来种球,好好地种回去了哦。那时可是盛夏,连番下来,为师几乎中暑呢。”
——所以呢,还要对你说「辛苦了」吗?
理奈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亏他还谈什么花语,郁金香种在夏季如何长得出来,根本就是浪费。
她正要这样怼回去,却忽然觉察到不对劲。
时间……对不上。
她在中三第二学期转回A班,那时已是十月。转过年的三月,大家又一同毕业,小路若是在她走后接手e班,那他与E班之间,绝无可能存在「盛夏」时光。
他不是会记错时间的人,也没必要编出这样一件小事。
这是……怎么回事?
“……理奈,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
小路在这时伸手将她揽过,关切地低头看她。
“也许是低血糖了。”她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失去血色的面庞,的确像低血糖的症状。
“不得了……就近去吃点东西吧。”
像是怕她晕倒似的,小路更加用力地将她揽紧,她却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急切地想要从他的身边逃离。
从他方才提到的事上,她逆推出了唯一的结果。
——在她离开E班之前,小路就已经是她的班主任了。
教没教过她,又算什么要紧事呢?可偏偏,整个E班都在此事上撒了谎。
此刻,再去联想她毕业前夕的重病失忆、不知何时习得的专业体术、千代对椚丘的异样态度、小路异于常人的病症,甚至是——
“……”理奈抬眼看着小路因担忧而紧绷起来的侧脸。
也许,她早已身处巨大的谎言之中。
初遇时那本能的、对他的戒备警惕,就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