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本该有的体艺节也成为了大家最后的狂欢时刻了。大家比起以往都更加积极报名，很多项目很快就报满了。而一直代表10班参加1500米长跑的程苋秋不在了，现如今这个项目暂时空了出来。“还有谁愿意报1500米吗？”体育委员站在讲台上问道。
忽的，一只手举了起来。
“我。”许清绾举起了手。“你那小身板，你疯啦。”徐子杰震惊地说道。许清绾体弱，八百米跑都是勉强及格的那种。“秋不在嘛。总有人要去的。我是秋的好朋友。我肯定要去。”清绾笑笑。
下午放学后，清绾去运动场给洛水送水。“什么？你报了1500！”洛水听完也大为震惊。“没事的。我要是倒了，你记得来扶我。”清绾安慰着洛水。“我要去比赛。让徐子杰扶你吧！报这个也不和我商量。怎么和秋一个德行了你。”洛水没好气地说道。“秋能跑。我也行！她不在，我们更要做好！”
每天上午的第一节课，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安排给英语或者是数学。许清绾觉得这样的安排太不合理了。因为第一节课真的很困。第一节课下课后就开始大课间跑操。许清绾以前都是随便跑跑，每次都会落在队伍末尾。但是，她既然报了1500米长跑，就必须开始认真跑。下午放学后，她决定暂时放下复习题，去操场跑个半小时。
“你要去跑步？”徐子杰见她脱了外套。
“嗯。还是练练比较好。”许清绾说道。
“那我跟你一块。”
操场上，洛水也在练习。“哟。徐子杰。不错啊。知道陪我们清绾一块跑。”洛水开了句玩笑。“我也报了比赛好吧。”徐子杰找了个借口。“对对对。你也要比赛。”清绾拍拍洛水，让她别开徐子杰玩笑了。“我们去热身了。”
许清绾还没到两圈就已经开始跑不动了，双腿很重，好像很难抬起来。她想，原来秋是这样熬过来的。当初两次体艺节都是秋一个人扛下了班里的1500米女子长跑大任，她真的很佩服程苋秋。当时的自己由于胆小害怕，而不敢尝试。现在，她终于也跨出了这一步。曾经，她是站在跑道外，为秋加油陪跑的人，现如今，自己也是站在跑道上的人了。
“调整呼吸。两步一呼一吸。不要紧握拳头，放松，把力气集中在腿上。”徐子杰在一旁指导着。许清绾点点头，开始调整呼吸，把手中的拳头放开。
跑到最后的300米，清绾已经觉得不是自己的腿在跑了，而是自己的意志驱使她跑下去。“没力气就不用冲终点线。跑完已经很厉害了。”徐子杰见许清绾面色苍白，嘴唇发干，很担心她的状态。
结束了。徐子杰扶着清绾的肩膀，把水杯递给她。“快喝点水。”“我想坐下。”“不行。跑完不能立马坐下。我们走走。”
清绾几乎把自己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徐子杰身上，她太累了。“徐子杰，你会来看我比赛对吧。”
“会。我会陪你跑。”
“好。”
许清绾看着他，寸头显得他有些呆呆的，但他冲她一笑，露出白牙，又觉得他好像没那么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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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提醒一下大家。体艺节，我们高三不是重点。不要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体艺节上了。复习进度可别落下了。”班主任时不时就来给大家敲警钟。
“晚上的文艺汇演我们高三是看不了的啊。大家那天晚上要考试。”班主任又说道。
“啊。就一晚上。居然还要考试。”有人抱怨道。
“别废话。赶紧自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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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艺节开幕式。
新来的高一新生的开场表演都很精彩，高二的更上一层楼，花招百出。轮到高三的入场了。池砚举着班旗进场，廖涵举着班排牌，大家迈步走向主席台。“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三1班。高三1班作为理科班的重点班，几乎包揽了理科前20名，年级的数学状元，理综状元都出自1班......”池砚真是搞不懂班主任写的这个入场词，毫无特色。
“哇。旗手好帅啊！”高一的小学妹们议论纷纷。
“听说是年级第一呢。好厉害啊。”
“啊啊啊啊我好喜欢他啊！”
“那个举班牌的女生也好漂亮！”现场躁动不已。
高三的开场表演大多是中规中矩的，没有太多的新意，因为大家排练的时间也有限。不过老师们还是给出了一致好评。“高三的同学们能够在紧张的复习中抽出时间排练开场节目，实属难得。希望各位同学们给高三的学长学姐鼓掌，加油。祝他们能够在明年的高考中取得好成绩！”校长站在主席台上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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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幕式结束后，池砚就回到班级大本营，他的比赛项目在下午，所以他带了题来写。廖涵走了过来，“池大神，歇会吧。怎么还在写题。”她吹着风笑着说。“反正没事干。”池砚说道。
很多小学妹在旁边远远地看着，想找池砚合照。
“池砚学长，我可以和你合照吗？”一个女生跑到他面前大声地说道。短发，小圆脸的女生。池砚反倒有点被她吓到了。他本想拒绝，可看到她那一刻，他竟想起了程苋秋。“好。”
女生很紧张地站在他旁边，不知道该摆什么姿势，最后还是比了个剪刀手。拍完照，女生笑着说，“学长高考加油啊！”
“嗯。谢谢。”
女生和朋友跑开了。
“难得啊。你不是通常都拒绝吗？”廖涵问道。
“她长得像程苋秋。”
是啊，程苋秋已经很久没联系他了。平时听程阿姨的话，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他看着热闹的体育场，却没有程苋秋的身影，要是她在，这里会热闹很多，她会在他跑步的时候给他加油，她会在没人的跑道上和他一起散步，吹着傍晚的风，看着晚霞。可惜，她不在。
没有她，好像连生活都变得无聊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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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苋秋第一次发现自己拿画笔的手都在抖。她心沉了一下。没事的，只是没休息好。嗯。她安慰自己。她按住自己右手，可是还不行，画的线都是歪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开始出现这个毛病的。12月就要联考了，她现在连拿笔都拿不稳，她死劲捏自己的手，别抖了，我要画画。求你。“你怎么了，还不开始画？”老师走了过来问道。
“老师，我拿笔拿不稳。”程苋秋的右手一直在抖。老师皱了眉头。把她叫了出去。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老师买了罐可乐，给她插了吸管。“喝吧。”她知道程苋秋喜欢喝可乐。那一刻，程苋秋眼睛一湿。
“你最近是不是太紧张了？是因为要到联考了吗？”
“我最近状态确实不太好。应该是紧张吧。”
“别着急，慢慢来，我觉得你是很有潜力的女生，有冲劲，肯下功夫，天赋也不错，但是你还差些火候。就是没有量变就没有质变吧。这个道理你懂吧？老师我之前成绩很差的，那时候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可是我就是一股气坚持下去了，我联考的时候还走错了考场，后来找了半天才找到的，那个监考老师差点就不让我去考试了。可是我最后还是考上国美了啊。要对自己有信心，知道吗。这么关键的时候自我怀疑可不行啊。”
“嗯。我知道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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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苋秋躺在床上，手已经不是很抖了。希望明天会好起来吧。她看着笔记本，抚摸着池砚的笔迹，池砚，要是我没办法去北京，该怎么办？
我可以放弃吗？
我可以不去北京吗？
我去不了了。
这样太累了。
好累。
好想看漫画，好想出去玩，好想不画画。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打湿了枕头。一直为了他努力，真的好辛苦。
啊，程苋秋，你在说什么泄气话。你怎么能这么说。
池砚也在等你。
你怎么能当怂包，半途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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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程苋秋没有休息，就去教室去画画，中午的教室也很多人。之前她还会照常午休，到点了才去画室。今天才发现，很多人都不午休，直接就在画室继续画画。好像，她的努力程度还不够。
她画着，不知怎么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看着眼前的画，就有点晕。不知道是画在动，还是她在动。胃里一股翻涌，想吐。她跑去厕所吐，又没吐出来。她慢慢地走回教室。“诶，苋秋，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啊，不舒服吗？”雪梨走了过来扶着她。“没事，我去休息下就好了。”程苋秋觉得自己说话都没有力气了。
“你先坐在这里啊，我去找老师。”雪梨跑去办公室。程苋秋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她的手开始僵硬蜷曲起来，她努力想把自己的手指掰直，怎么会这样。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发麻了。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这种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已经赶不上大家了，为什么还要让我不能画画？她含着泪想要拿起画笔，却无可奈何。如果不能画画，她怎么考试？她考不了了。
一个美术生如果连手指都不灵活，那她还要当什么美术生？
一个高考生如果连手指都不灵活，那她还要当什么高考生？
在考场上，蜷曲僵硬的手画不出流畅的线条，在考场上，蜷曲僵硬的手写不出字，做不出题。
程苋秋想，为什么会是她。
“还好吗？我们去医院。”老师走过来扶着她，帮她擦掉眼泪。“没事的。这是小事。不打紧。别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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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她有点发烧。想吐。你看她的手都是蜷曲的很僵硬，她还觉得全身发麻。”老师说道，帮她按摩着手指。
“有点像癫痫啊。”医生小声说道。
“她没有病史的。医生。”老师赶紧说道。
“那最近是很紧张吗？”
“她是美术生，下个月就要联考了。”
“啊，那应该是她太紧张了。这样吧，我开点药，让她先镇静下来。在这里观察一晚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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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苋秋的爸爸吗？你好，我是她的班主任。是这样的，苋秋现在生病了，有点发烧，呕吐，手指蜷曲僵硬，全身有点发麻，之前手也抖得厉害。然后她最近状态也不太好，如果你们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她吧。”
“啊好好好。”
“怎么啦？”程妈妈问道。“咱们女儿生病啦。我去订机票啊。你快去收拾下东西。”程爸爸说道。
“啊，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生病了呢。我马上去收拾啊。”程妈妈心急死了。
“老池啊，那我们俩先回去了啊。那丫头出了点事情，我们得去看看她。你们先吃啊。”程爸说道。池砚差点也要站起来了。“我也。”他的话还没说完，就闭上了嘴。他在说什么。
“严重吗？要不要我们也去。”池爸赶紧站起来问道。
“没事，不严重。你们先吃啊。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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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砚那一刻也想和程爸爸他们一起去。可他不可以。他自己也要准备考试。
“她可是靠手画画的啊，怎么手会那样呢，这可怎么办啊，她都要联考了。”
他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
啊，她的手怎么了。
她现在一个人在那边，一定很难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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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最难受的时候，我不在你的身边。这种感觉可真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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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苋秋已经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是在病房里，老师在旁边趴着睡着。自己还打着点滴。
“你醒啦。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你爸妈了，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没事的，不是什么癫痫。就是点小病。会好起来的啊。你饿吗？老师给你买吃的去。”凌晨四点。程苋秋看了下墙壁的钟。“没事，老师你先休息吧。我不饿。”程苋秋说道。
“傻孩子，怎么不饿呢？你一晚上都没吃东西了。我去买点粥过来。你先休息啊。你的手机在这里，想爸妈就打电话吧。”
老师给她盖好被子，走出病房。
因为这么点事让爸妈过来也真是......那么远过来。她有点内疚。她不想被爸妈看到这样的她，她明明有在努力假装自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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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苋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了。她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以前一直一直睡不着失眠。她想，如果时间可以停在这里该多好。她不想再回去面对那画板了。
爸妈已经在她病床前坐着了。“诶，爸妈你们来啦。”
“对啊。我们可是赶飞机来的。怎么样还有不舒服的吗？”程妈妈问道。
程苋秋摇摇头。她抬起了自己的右手，还是有点发麻的感觉。左手也是。程妈帮她揉着手。
“医生，她怎么样啊？”
医生给程苋秋检查了下。“没啥问题。应该是最近压力太大了，绷得太紧了。你呀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要好一些知道吗？不要一个人闷着。闷着会出事的。”
“嗯。”程苋秋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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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苋秋和爸妈走在公园里，冬天的公园里很是冷清，爸妈一直和她说着好笑的事情，来安慰她，她都知道。她也不想让他们担心，也跟他们一起笑着。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状态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联考，自己会考成什么样，自己校考又选择哪些学校。她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执着追求的，是否还配得上，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想要追寻的是否值得，是否适合自己。有时候走得太快了，反而忘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她知道的，自己是去不了北京了。联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现质的飞跃了。她的水平几乎已经定下来了。她的层次也定下来了。她是去不了北京了。她很想和池砚说，池砚，我们，不去北京了。好不好。
我考不上。
我真的考不上。
跟随你的脚步，会让我觉得很累。
虽然程苋秋总是鼓励别人，总是笑的很灿烂，但她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乐观派。毕竟她也会经常内耗，陷入自我怀疑，总是不停地否定自己。她安慰自己，这是因为临近联考。可躯体化的反应告诉她，她的身体比她的意识更先知道她的焦虑紧张程度。
可是，放弃，她好像也做不到。
因为周围的人都在努力，因为周围的人都比她努力，比她厉害。
她怎么可以不努力。
这几天她都没在爸妈面前掉过眼泪，爸妈因为工作，不能待太久，“我没事的。放心。我会好好画画的。”告别的时候，她说的也是积极的话。为的是让他们放心。这几天也是可以轻松一下的，可她心里也很担心，自己病了的这几天休息的这几天，其他人都在认真的画画。她会不会落下一大截？她不知道。
她一个人从机场出来，迎面的冷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上了的士，手机响了。是池砚。她没有接，又响了。她没接。她不想让任何关心她的人知道自己现在多么脆弱，多么糟糕。她可以的，可以坚持下去的。她也不想让池砚知道，自己不能去北京了。让她亲口说出这句话，比什么都难受。承认自己能力不足，是很需要勇气的。
可她，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池砚说这句话。
当初中考，她说努力，她说会考上一中的。她做到了。她自认为自己也是有一定的能力的。能够和池砚一所学校，她也不是完全的废物。
可现在，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她已经赶不上池砚的步伐了。
可她不甘心承认。她想，池砚还是离她很近的。
回到画室，她依旧像往常一样拿起了画笔，可以的。她对自己暗下决心。老师拍拍她的肩膀，对她微笑，“欢迎回来。”
还好，这次手没有僵硬，也没有发抖。她稍微松了一口气。雪梨给了她一个苹果，“平平安安才最重要。”程苋秋用力点点头。
如果前方注定是风雪飘渺的，如果前方注定是暗如深渊的，如果前方注定是荒野丛林的，她也要用最后一口气，走完这一程。
考不上又如何，她还可以去其他好的美术学校。
她还有很多选择。
虽然不能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