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星疏看着何乐一点一点剪掉了自己额前的头发，露出来眼睛。
\"小越！你的眼睛好漂亮啊！\"何乐由衷感叹道。
越星疏弯着眼睛笑了笑，笑意却没达眼底，镜子里的自己神情看上去像一滩沉寂的湖水，没有波澜。
\"你是不是不开心啊？\"何乐问道。
越星疏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何乐，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何乐道：\"是不是因为我太吵了？\"
越星疏愣了一下，艰难开口道：\"我…声音…不好听。\"
何乐噗嗤笑了：\"小越，声音不好听就不说话，长得丑是不是就不出门了？\"
越星疏睁大眼睛看着何乐，他的目光简单而透彻，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不是…\"
何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对呀，不然整条马路上就只有你能走了。\"
\"我声音不难听吗？\"
何乐哈哈笑：\"难听，你刚开口的时候吓到我了。\"
越星疏有些抱歉看着何乐，只听何乐又接着说道：\"你嗓子怎么了？还能好吗？\"
\"受伤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好。\"越星疏叹口气：\"大夫说也许哪天我醒来就好了，也许永远都好不了。\"
何乐的剪刀在越星疏头上咔擦咔擦抡到飞起：\"肯定会好。\"
越星疏笑：\"这么肯定？\"
何乐点点头：\"上天都是偏爱美人的，你长这么好看，上天肯定特别偏爱你。\"
越星疏看着何乐的眼睛，笑了笑：\"你是第一个觉得我被偏爱了的。\"
何乐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怎么会？像你这种美人不是应该众星捧月一般让人捧手里的吗？\"
越星疏被何乐的表情逗笑了：\"希望吧。\"
何乐皱着眉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越星疏，表情有些捉摸不透：\"小越，你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好像没有生气一样？\"
越星疏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像是一堆海边的沙子，精神涣散到风一吹就散了。
他强打了精神笑：\"我…心态不好吧？\"
何乐突然哎呦惊呼一声，越星疏闻声转头看了过去，是安杰来了。
安杰白了何乐一眼：\"大惊小怪，小心吓到了小越。\"
何乐撇撇嘴：\"他又不是纸糊的，哪那么容易吓到？！\"
越星疏冲着安杰点点头，安杰道：\"楚总让我来接你。\"
何乐直接扒上来安杰的肩膀，小声在他耳边道：\"哥，这是谁啊？\"
安杰一把推开了何乐：\"一边儿去！\"
何乐冲着安杰扭了扭屁股，很臭屁的回到了越星疏跟前：\"一个个装的要死。\"
越星疏低头浅浅笑了笑：\"你们都认识啊？\"
何乐\"嗯\"了一声：\"还有那个楚屿。\"
越星疏眼眸里那一点点浅浅的笑容瞬间消散了。
何乐叹口气：\"小越，你笑起来多好看啊，要多笑，你今年多大了？别跟他们一样，像个小老头，死气沉沉。\"
越星疏不知道这个何乐为什么看上去跟安杰他们那么熟悉，张口轻声道：\"25了。\"
何乐表情夸张：\"你看上去好小啊，我今年23，我还得叫一声哥。\"
越星疏点头：\"可以啊。\"
安杰在一旁冷冷开口：\"别乱叫。\"
何乐白了安杰一眼道：\"楚哥都不介意，你好古板啊！老古板！\"
越星疏噗嗤笑出来，他从来都不知道楚屿身边还有一个那么有趣的人。
可就在下一瞬间，他的笑容凝固了。
不曾带着仇恨的楚屿也许就是这般跟人相处的吧？只是他没见过罢了。
何乐收了剪刀，给越星疏洗完收拾完还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拍一拍，去霉运，以后多笑笑！\"
越星疏被他这种没有边界感的亲昵动作弄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友好的笑了笑：\"谢谢。\"
何乐笑：\"我说的对吧，你看你一定要多笑，其实你长那么好看，即便声音不好听，也没有人在意。\"
越星疏点头：\"好。\"
何乐伸出两根手指，戳起了他的嘴角：\"这样笑！\"
越星疏脸上舒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好！\"
何乐满意点点头：\"以后你就是我哥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来找我，只要你不嫌我话多。\"
越星疏嗯了一声：\"以后来找你。\"
何乐转头看着安杰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老古板，以后我星哥可以自己来了，你就不用出现了！\"
安杰叹口气摇摇头：\"小越，我们走吧，老板说送你回公司。\"
越星疏点头告别了何乐。
出了门，安杰低声说了句：\"小越，何乐爱开玩笑，你别介意。\"
越星疏转头看着安杰有些疑惑：\"我为什么会介意？\"
安杰笑了笑：\"没事，走吧。\"
越星疏跟着安杰上了车，突然明白，这个何乐…可能是楚屿的小情人之一吧？
越星疏看了看窗外的树，楚屿的把戏，如果他让他不开心了，就会专门找刺往他心口插。
可是楚屿不知道，痛久了会麻木啊。
他已经不痛了，把与山做好，是他唯一的信念了。
回到公司楼下，他仰头看了上去，秋日天空很蓝，有飞鸟展翅越过头顶那方寸的天空，飞向了远处。
他身后没有翅膀，更不能再去禁锢自己的灵魂。
那个何乐说的对，自己才25岁，不能跟个小老头一样，死气沉沉。
越星疏笑了笑，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再次踏进这个门，他觉得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林朵开心的打招呼：\"疏疏回来了！\"
\"越副总，我们好想你啊！\"
越星疏笑着打过招呼，走近 自己的办公室。
他把昨晚整理好的资料和流程发给了沈知佩，想了想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
沈知佩没有接，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一条消息：\"邮件收到了，开会呢。\"
打开抽屉，把手机放了进去，却在手边看到了一那盒楚屿塞的巧克力。
他拿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中午的时候安杰送来了午饭，还有一份煲好的汤。
安杰离开的时候越星疏叫住了他：\"我晚上叫了林姐他们吃饭，你跟他说一声。\"
秋天最适合吃火锅了，晚上天气凉，巨大的玻璃上铺上了一层白雾，将外面的凉意隔开。
大家起哄开了一瓶白酒，越星疏抵不过也拿了酒杯。
他酒量不好，因为上次的事情不敢多喝，随意抿了一小口。
楚屿看到安杰发来的消息，沉默了一会儿，嘱咐了一声：\"你看着他，别太晚了。\"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有人提议去唱歌，越星疏本想拒绝，可看了不远处的安杰，心里瞬间一阵不舒服，他想了想答应了：\"好，我们续第二场！\"
安杰走了过去，走到越星疏跟前，看了看一旁的人。
大家都很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道：\"我们去路边等你！\"
安杰道：\"小越，我送你回家。\"
越星疏笑了笑：\"还早，我们约了去唱歌。\"
安杰道：\"老板让你早回家，而且，你的嗓子…\"
越星疏的脸白了一下，对啊，他的嗓子，说话都那么难听了，唱歌…他还能唱歌吗？
安杰看越星疏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嗓子需要休息。\"
越星疏笑得惨淡：\"没事，你是哪个意思都不重要，你回去吧，我答应他们了，结束我会自己回家。\"
安杰往越星疏面前挡了挡：\"老板让我送你回家。\"
越星疏看着安杰的眼睛，看了片刻，随意耸了耸肩道：\"那就一起吧，结束了你送我回去。\"
整场越星疏坐在角落里，静静听着大家玩闹，他关了手机，打开了一瓶酒倒了一杯。
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从喉咙一路流下去，他打了个寒颤。
最终还是放下酒杯。
清醒的时候麻木，喝醉了痛苦。
他宁可清醒的麻木着。
杨奇点了一首《谁》
并不要求谁能体会，
更别善作慈悲，
同情才不会给我安慰，
反而让我流眼泪
……
越星疏看着屏幕上闪过的灰暗光影，一幕一幕，可是他觉得自己就像站在门口的一个局外人，里面那晦涩难以启齿的感情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了一切。
黑洞一般，稍一靠近，就要被撕碎。
可是他站在门外，沉默好久，然后轻轻把门关上了。
里面的一切都已经跟他无关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流泪的痛快了，眼眶很酸，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吞没了他。
像是冬天破土而出的嫩芽，柔嫩，却能顶起一整个寒冬冰冻的土壤，带着新生的力量。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个人的背影太久了，却忘了自己已经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楚屿偶尔施舍庇佑保护的小孩子了。
其实他站起来跟楚屿差不多高了，他的阴影挡不住他的光了。
阳光并没有被楚屿垄断，一直以来只是他躲在阴影里不肯出来。
一直到了凌晨两点，越星疏觉得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身体恢复不久，他不想消耗自己。
他重新打开了手机，那张金佛花一下子亮了起来。
其实在鹿鸣寺石阶上的那朵花不见了，可是山后开满了金佛花，洋洋洒洒像是阳光洒下的种子，在萧瑟秋风中做出了自己最顽强的抵抗。
他站了起来，打断了大家：\"实在抱歉，因为才出院，我真的撑不住了，你们好好玩，我已经买过单了。\"
林朵赶紧点点头把越星疏送了出去：\"是太晚了，好好休息。\"
越星疏笑着拍了拍林朵的肩膀：\"嗯，你帮我照顾好大家。\"
安杰在门口等着，他坐上了车：\"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安杰摇头。
越星疏笑着看向安杰：\"谢谢你，前段时间照顾我。\"
安杰转头看着越星疏的眼睛，何乐说的没错，越星疏的眼睛太好看了，笑起来像是夕阳下的池水，沉静却波光粼粼。
\"不客气。\"
越星疏脸上的笑舒展开来：\"何乐说上天会偏爱我，会吗？\"
安杰也笑了，他点点头：\"会。\"
越星疏摇头：\"不会。\"
然后他又笑了：\"但是我自己会。\"
谁都不爱我，我也可以爱我自己啊。
给自己最多的偏爱，多到不再去寻找那一点别人施舍的同情。
多到不去在意别人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一点儿目光。
多到忘了别人，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越星疏说：\"你知道何乐的联系方式吗？\"
安杰点点头，但又有些尴尬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越星疏笑：\"安哥，这么多年，我的目光一直在楚屿的身上，我没有朋友。我想，我和何乐可以成为朋友。\"
安杰下意识说道：\"你们…不会成为朋友。\"
越星疏疑惑了一下，又笑了：\"没关系，是因为楚屿吗？没关系，我自己的朋友跟他没关系。\"
安杰想了想看着越星疏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越星疏淡淡摇摇头，嘴角始终带着一点笑意：\"什么样子，都没关系。你要是为难，可以先问问楚屿。\"
他不会被摔碎，即便是摔碎了，他也可以自己缝缝补补再站起来。
楚屿收到了越星疏要回家的消息，才叹口气躺回了床上。
兰曳那边逼的很紧，最近底下几个小股东开始动作了，他离开楚家太久了，几乎可以说没有了根基，所以每一路都要盯紧。
秦川提供了一些内部的消息，但是仅仅是消息，要操作起来非常困难。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抱一抱越星疏，放在自己的怀里。
自己刚离开楚家那几年，撑不下去的时候会想到家里还有个小人儿等着自己，再累也会回去。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是越星疏在他推开家门的时候扑到他身上叫哥哥的画面。
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又放了下来，因为下一个画面就是自己推开了他。
今天带他去见何乐，他是存了私心的。
何乐那种天生乐观粗线条的性格，其实跟很久以前的越星疏很像。
那个曾经的越星疏被他固执而冷漠的伤害一点点磨灭了，所以当时他在一群要债的流氓手里救下何乐后，给了他最好的保护。
尊重了他的选择，没有干涉他的生活，只有支持。
像是将自己毁掉的越星疏身上的那一部分，换了另一种形态存了下来。
他对何乐没有感情，但是看到他开心的喋喋不休叫着哥哥的时候，他很开心。
楚屿觉得自己精神出现了问题，他越想对越星疏好一点，就越会控制不住的伤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