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和谈很快就谈成了。
花子摩再也没有捣乱,很有诚意地促成两国和平。
当然,私底下他还是嘟嘟囔囔的,说大越欠他一个媳妇儿,这事儿没完!
总之大的框架敲定了,从此两国人不打仗了,甚至可以互市、贸易和文化交流。西戎人每年会派出贵族子弟到中原学习各种经史典籍和技艺技法。当然,大越子弟也可去西戎游历、学习。
因为和谈成功,西隆人心鼓舞,恰逢中秋节来到,西隆府尹设宴庆贺中秋兼为西戎使团送行,邀请瑰月出席的帖子就直接送到了她的手里。
“我也要去吗?”
停战后,瑰月感觉颇为倦怠,其实哪里也不想去。
墨玄深深看了眼倦怠的瑰月,嘴角轻勾。
\"这次,恐怕你无论如何都要去应付一下了。你这前西隆军大元帅,什么都不管地在此躲清闲都多久了!”
这一说,瑰月倒真是羞赧起来。
“你也说了,我是前大元帅呢,能躲清闲,自然要躲一躲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很困倦,人没有精神,啥事儿都不想干。唉,倒是贴上秋膘了!”
说完,瑰月还颇为苦恼地暗暗瞥了眼腰身。其实她都奇怪自己的变化,莫非前一段时间绷得太紧了,如今松懈下来,身体就出状况了?唉, 难怪古人说心宽体胖,她自无事一身轻之后,腰腹间的赘肉就膨胀得有点儿快了。
在瑰月想着心事地时候,墨玄却在看瑰月,那眼神太复杂了,深深的担忧之中还透着一点儿——晦涩不明的东西。
“不要紧,早就为你备下了宽松的衣裙,看不出来你胖了的!”
瑰月一愣,看来这中秋欢宴,她还非去不可了?!
西隆迎来了改天换地的新气象。
作为西北雄关,它首先的身份当然是一个军事要塞。所以,西隆军的大元帅又换人了。当初,李宝儿姑娘临危上任,已先言明只是暂代元帅之职。大捷后,李姑娘病倒,军中也不能一日无帅,秦王就下令,命徐安西为西隆军大元帅。徐安西因为是救国英雄徐定坤的义子,之前也一直致力于保护边地百姓,再加上他一刀劈死西戎元帅欧冶利的勇武,这个大元帅,他当得很顺利。
此外,西隆也迎来了暌违十数年的行政长官。这个人,其实也是熟人,正是镐京里的礼部侍郎明日新明大人。
从西隆元帅的任命只秦王一句话的事,到帝都派来的西隆府尹是明大人,瑰月看出,墨玄其实已经早非昔日不受宠的皇子,而是对天下形势很有影响力的亲王了。她甚至想,或许,墨玄终将走向那条路,坐上那个椅子……
想及此,她又黯然起来。几番风雨同舟,几次生死携手,若说她还能无视墨玄的深情,一颗心没有任何意动,那是自欺欺人。可是,若墨玄真的要去那个位置,她该怎么办?!
站在瑰月身后的蕊儿从妆镜子里看到姑娘从兴致很高地梳妆到黯然伤神,实在是万分不解。话说,姑娘最近心绪似乎很不稳定,似乎很容易伤春悲秋的样子。这是大捷之后的改变,从前,姑娘不这样的,蕊儿暗忖,乖乖,要是打仗的时候,姑娘也这样,那可早完菜了!
“姑娘,梅唤雪求见!”
小侍女的禀报将心事重重的两人拉回现实,瑰月一愣后一喜。
“快叫梅姐姐进来!”
其实,先前就见过梅唤雪了。当时瑰月愧疚又忐忑,就真的先拉着梅唤雪说告诉她个离奇有趣的故事,当成她请求恕罪的诚意。
梅唤雪本来绷着的脸,在看着她不安的样子后,噗嗤笑得前仰后合。
原来,让梅唤雪进城,是徐安西怕她在兵荒马乱的藏地出了状况,特地安排的。至于后来被谢北昆关押确属意外,但彼时西隆到处是中毒发狂的人,倒是住在牢里还安全一些。瑰月事多,顾此失彼,忘了梅唤雪还在牢里,海公公却早有吩咐牢卒,一定要善待石三夫人,若是夫人出了任何纰漏,让牢卒拿命来抵。
其实,梅唤雪算是当时西隆城里过得最消停的人了,她哪里还有脸怪瑰月什么。
在瑰月同蕊儿商讨画个什么样眉形的时候,梅唤雪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梅唤雪眯着眼、咧着嘴笑,尽管她很美,这样笑也有些不雅吧?
“梅姐姐来的路上捡到钱了?”瑰月忍不住揶揄她。
“唉!”梅唤雪背着手,斜眼望天,还是笑:“啧啧,真是比捡到钱还开心。”
“噢?”瑰月就奇怪了,回头,仔细打量起梅唤雪来:“嗯,红粉菲菲,梅姐姐的确是有好事情了,莫非是姐姐有喜了?”
这话一说,梅唤雪立刻变脸,眼睛圆睁,红唇微张,像是吃鸡蛋被噎住了。
“你你你……是花适宜那个大嘴巴告诉你的?”
梅唤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说话都磕巴了。她都多大年纪了,居然也“老蚌怀珠”了,羞也羞死了。她千求万求花适宜不要对外讲,这个人转身就给宣扬到月儿这来了?!
还真是?!瑰月挑眉,对自己一猜就准颇为得意,笑得如同偷油成功的小老鼠。
“梅姐姐,这都是好事啊,您怎么又拧巴起来了?再说了,这事儿还是藏得住的吗,快告诉我,多久了?”
“呵呵!”梅唤雪红着脸,低垂了头,脸上终于有了将做娘的人该出现的表情:“嗐!将将满三个月。我原想我年纪大了,肯定是怀不上了,没想到……不管是儿是女,总算是不会愧对中玉了。”
“可不是!”温柔牵起梅唤雪的手,瑰月笑道:“也幸亏之前没有把你放出牢房,不然,以外面的兵荒马乱,哪里能坐得稳胎!”
这倒是,以之前西隆的乱劲儿,她又是个急脾气,哪里能安下心养胎?梅唤雪颇有同感。
“呵呵,我被你这妮子带歪了!我是来被你个小丫头调笑的吗?我是来调笑你的好吧!”
叉起腰,梅唤雪假装气鼓鼓地说,不过瞬息,她就绷不住,转嗔为笑。
这话说得——有故事!瑰月斜眼,觑着梅唤雪,也不问,知道她肯定会忍不住要说出来的。
果然,梅唤雪望着瑰月又笑,笑得像老母亲看着闺女终于要出嫁般——慈祥!
“你知道吗?我又要上新戏了!”
被梅唤雪笑得毛骨悚然的瑰月立刻如释重负,赶紧恭喜。
“这也是好事啊,怎么,西隆也有戏园子了?”
“呵呵呵,那是!西隆从前也是重镇,什么没有?这一次,我跟你石小叔商量好了,傀儡戏和评弹一起上,一定要让这个新戏红遍天下!”
“嗯嗯嗯,这很好!”瑰月点头不迭,可她心里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将蕊儿挤到一边去,梅唤雪表示要亲自给瑰月上妆。
梅大家的妆发,向来是引导潮流的,自然能将姑娘打扮得更美,蕊儿哪有不乐意的。
麻利地替瑰月绾着发,梅唤雪别有深意地看了铜镜里的瑰月一眼。
“我跟你讲,这次的新戏,可不是尊者让你给我的那些本子,而是本朝一位才子写的真实故事!”
“噢?”瑰月很意外,但随即想,以西隆现在的形势,或许真实的故事更能打动、激励人心,梅姐姐既然这样做,一定也是有她的考量,这是好事。
“我说给你听听?”梅唤雪看着镜子里的瑰月。
“好!您说。”瑰月温顺地点头。
“这故事是兖州孔家嫡次子写的,他叫孔怀。这小子也是个人物,之前打仗的时候,他也在西隆城里呢!他见闻了这场战争的前前后后,就立意要将关于这场战争中的故事写下来。他的故事,文笔清新,情节引人入胜,实在是儒家难得的新秀!”
“啊,那倒是真的很不错的读书人。敢立于危城,洞悉世事。他的文章,自然有旁人没有的通达和见地。都写了啥,梅姐姐细细说说?”
“呵呵呵!”梅唤雪就笑得有些诡异。
这是个什么表情?瑰月扭身,拿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瞧梅唤雪。
“好好好!我说还不行吗?”
赶紧作投降状,梅唤雪眨巴着眼睛,想着如何措辞。
“这故事吧,讲的是一个王子同一个奇女子的故事,名字叫《龙凤呈祥》。男主是韬光养晦的不受宠王子,女主是边关扶危济困的失侍小姐。有一日,异族铁蹄汹涌而来,国家危难,是这二人联手,制定奇谋,打败异族入侵,还家国以安宁。后来,二人结为夫妇,琴瑟和鸣,是为龙凤呈祥。”
纤指托着下巴,瑰月良久不语。
“梅姐姐,这个孔怀写的莫非是我跟秦王的故事?”
瑰月不太确定地问。
那边,蕊儿都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姑娘跟殿下这层窗户纸,终于有人去捅破了!两个人明明是有情有意,却非要即若即离的,看得身旁的人都急死了。按着这速度,何时才能成为佳偶?倒是这写本子的孔才子,真是善解人意,不但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还在百姓中宣扬了姑娘的功绩。将来,不管殿下是为王还是……总之,姑娘作为他并肩的人,该有的声望也有了!
梅唤雪又眨巴眼,一副你好迟钝的表情。
“自然是讲的你与秦王的故事了!他既没有无中生有,也没有刻意夸大,实实在在的就是你们的所行所为。这些,边地百姓心里都是有数的!”
“话是这样……”瑰月迟疑道:“可是,我与秦王……终究不是那样的关系,怎好就这样在百姓中宣扬呢?”
嗔了瑰月一眼,梅唤雪真有些怒其不争。
“怎么就不能这样说了?月儿,秦王这样重情重义的好男儿,莫非你还嫌弃了?”
“不不不!”瑰月慌忙摆手:“我哪里是嫌弃了,我……我……我的情况姐姐不是最清楚吗?我又哪里……是什么良配!”
“怎么就不是了?!”梅唤雪又叉起腰,不服气地驳道:“你说你这个榆木脑袋,你的情况,他不也清楚吗?他还那么体贴赤诚地待你,你怎么还前怕狼后怕虎地呢?要我说,你就是要跟他好好过,让江南那个哭死!”
“梅姐姐……”
觑着梅唤雪,李瑰月啼笑皆非,但梅姐姐为她的之心,真是——胜姐似母!
“对了,石家小叔这次立了大功,可打算入朝为官?”
之前,石中玉突然离开西隆,并不是被谢北昆迫害,而是奉命提前出城筹粮。正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才能顺利离开西隆,也顺利在别处筹集到了粮食。战胜后,他筹集的粮食,真是解了燃眉之急。这无疑是大功一件。
“别跟我打岔,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我们家老石要是想做官,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到底没有忍住,梅唤雪还是叉着腰,为她家夫君说了句话。
哎呀,石家小叔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啊!瑰月在心里都笑倒了,这谪仙般的人物都成了梅姐姐口中的“老石”了,不知道,“老石”先生听了这个称谓,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那是个什么表情?你不是在那里暗戳戳笑话我吧?我告诉你,姐姐我为了你们的事,可是也很辛苦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还敢笑我?!”
这话,听着还是有故事啊!
睨着梅唤雪,瑰月再不肯配合她梳头了,一副非要刨根问底的样子。
“好了好了,告诉你吧,免得你从别处听来太惊讶了!孔怀写这个本子,是秦王授意的!”
“啥?他这是要干什么?”瑰月张大嘴,迷惑不解。
“哎呀,要不是我是你的娘家人儿,我也要说你没良心了!他要干什么?他喜欢你,想娶你呗!可你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他没了法子,只有别走蹊径,先从舆论上造成事实咯。这样,你就是想推也推不掉了啊!他如此用心良苦,比那个强了多少?偏你还不急不缓地,小心他让人给抢跑了!我告诉你,就凭他那张脸,再加上他的权势和才干,想做他女人的人多去了。你啊,可上点心吧!”
梅唤雪后来说的什么,其实瑰月都没怎么听清。她恍恍惚惚地任由梅唤雪将她打扮妥当,看也没看铜镜中的自己,就走出了门。
门外,一座饰满鲜花,垂着雪白帷幔的肩舆静静停在那里。
但是,瑰月看不到那华丽的肩舆,也看不到肃立的奴仆,只看到——
阳光下,着杏白绣金龙纹袍子的男子对她温柔一笑。
霎时间,天地日月失色。
因为,他没有戴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