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男人袖口处繁复的花纹。
是织金缎,用金丝绣着。
她记得家里的绸缎铺子里有几批,很是难得。
是月桂图样的。
可瞧着宫尚角袖口好像又不是。
是特意遮盖了吗?
掩盖自己的喜好也是常事,宋晚月并不觉得奇怪。
原来他喜欢月桂。
那样甜腻热闹,香的花枝乱颤。
月桂代表荣誉和骄傲,宫尚角这个人也是骄傲的。
“那作为谢礼,我让人送些缎子给公子吧,当然这玄色也好看显得公子端庄持正很有君子风范。”
宋晚月眼波流转,又补充一句,尽量让自己的提议不那么突兀。
“远徵弟弟和紫商姐姐那边也有。”
“谢我什么?”
宫尚角神色越发缓和。
宋晚月扬了衣摆作为回答。
“谢这身衣裳吧,公子送来的我都很喜欢。”
宫尚角送来的衣裙都是极漂亮的。
这件是鲜嫩的鹅黄色,如同枝头含苞的嫩叶,是新生。
“你喜欢就好。”
他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二人的对话没再继续下去。
云为衫同月公子回来了。
见到他们眼中如出一辙的仇恨,宋晚月满意的勾了勾唇。
宫尚角抬手看茶,时间估摸得正好,“二位请坐。”
“多谢角公子。”
云为衫定了定神,被屋内的温暖包裹。
“回来了,是否知道你想知道的?”
宋晚月目光柔和,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云为衫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知道了,多谢姑娘成全。”
“小事而已。”
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云为衫明白了自己后背发凉的原因。
这样的老谋深算她在宫尚角身上看到过。
二人坐在一起,竟是那样和谐。
月公子不想再多寒暄。
他迫切的想复仇。
“宋姑娘,想必我同无锋的纠葛你已然知晓,在下愿为宋姑娘差遣,只求覆灭无锋报仇雪恨。”
宋晚月纤纤玉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
“哦?月公子可真是雄心壮志,只是,不知公子是为了宫门,还是报私仇?”
这句话同时让两个人沉默了。
月公子是为了云雀,可他也是宫门后山月宫的继承人。
宫尚角是为了泠夫人和宫朗角,可他也是角宫宫主。
他们的身份是复杂的,也束缚着他们。
“不必遮掩,宫门与无锋有血海深仇不假,可有多少人安于现状,一味防守,我想你们是知道的,”宋晚月语气逐渐讥讽,“宫门是安定了,江湖呢?多少无辜的人被无锋牵连,好一个宫门,好一个无锋。”
她难得露出这样锐利的模样。
可他们不能反驳,她说的是事实。
尤其是宫尚角。
他如今的性子不也是在骤然失去血亲又被告知宫门应当暂避锋芒的结果吗?
宫门,江湖之首,不过是一个笑话。
只有无能的头狮,才会任由强壮的雄狮挑衅还屡次隐忍。
云为衫插不进话,也沉默着。
“云姑娘,你怕是不知道你确实是梨溪镇云家女,你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原本你会有安定的日子的。”
宋晚月看向她,神色莫名,似乎是怜悯。
故事结局,云为衫归家自投罗网被无锋捉拿。
她的妹妹成了无锋余孽的诱饵。
除了云为衫,还有多少人被祸及。
宫门偏偏自持身份,硬生生让无锋发展壮大,引得宫门人人自危。
她可以想见,原剧情中点竹不死,无锋定然会反扑。
宋家……
骤然知道这件事,不亚于知道云雀死于无锋之手。
云为衫只能望着她,祈求一个答案。
“她说的是真的,从你和上官浅被发现那天起,我就让人调查你的身份,你是云家女无疑。”
宫尚角眸色如渊,看不清情绪。
很好,又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在这场完全由宋晚月掌控的棋局上,云为衫会发挥她全部的力量。
至于月公子。
“四方之魍中的司徒红,精通蛊毒,一身皮肉下不知有多少蛊虫,保险起见,还请月公子多加费心。”
那样的手段是应该提防的。
月公子常年待在月宫,又主持三域试炼中的蚀心之月,自然比宫远徵更适合。
再者,这些日子宫远徵也辛苦了,该休息休息了。
“多谢姑娘,交给在下就好。”
有了目标,月公子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精气神。
连带灵魂都被复仇的火焰点燃。
宋晚月笑意越发深了,却没有一点暖意。
回去路上有些细雪,踩上去声音沉闷。
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似乎总是沉寂的。
雪花簌簌,步履轻轻。
宋晚月有些出神,思索着如何将计划变得更加完美。
不可避免的面色略显平静,如同湖水幽深。
被身侧的人误解了情绪。
“你刚刚生气了。”
宫尚角语气笃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宫门有至宝又有护佑的能力,可为什么?明明是你们的交锋,却要连累别人,那可都是人命是多少个家。”
宋晚月眼神落得很远,声音有些低沉。
她想起了刚出生时,父亲娘亲的忙碌。
都是因为无锋。
大人物的争斗却连累小人物奔走。
这样的事她看的太多了。
可打心底里,小人物就愿意吗?
定然是不愿意。
谁不想过安逸的日子。
尤其是她接受了宋四小姐的委托,成为了她,从小被疼爱着长大,更是感同身受。
“对不起。”
他的声音闷闷的。
“公子不用道歉,公子身在局中自然也是有苦衷的,真正该去死的是无锋。”
宋晚月只讲述了事实。
宫尚角是没有力量左右这一切的。
权力实在太重要了。
他没有,她有。
他也可以有。
只是守护宫门的枷锁让他不能去争。
既然如此,那就跟着她掀桌吧。
什么无锋,什么宫门,都不重要,活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等一切结束,等重新开始。
“嗯。”
宫尚角轻嗯了一声。
这回,他没有接近她的房间,只站在院子里,远远相送。
他们好像离得更远了,又仿佛靠近了许多。
这样忽远又忽近。
宋晚月只在廊下看了他片刻,又冲他点了点头,才算是告别,转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