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封提议双方互通贸易的书信,就敢断言年大将军不日就会把遥州送给地方?王君安,你这个兵部尚书,做得越来越倒退了。”
凤胤祯突然冷笑一声,开口了。
王君安怔住,瞬间涨红了一张脸。
他一生自负忠诚,自觉一身正气,做事都是为国为君光明磊落,但是此刻听到君王如此嘲讽,他整个人都尴尬不已。
却还是顶着涨红的脸,认真说道。
“皇上,西藩人彪悍无知,且两国之间素来未曾有过互通贸易的时候,大将军却主动向对方提出互通贸易,若是此事真的达成,只怕西藩的战车就要踏进我大渊……”
“所以你认为朕的大将军是无能无用之辈,朕的大渊军都是纸糊的,挡不住西藩的战车?”
凤胤祯一把打断王君安,冷声道。
“你拿这封书信来告大将军叛国,究竟是真的为国为君,还是打着为国为君的名义来挑拨离间朕对大将军的信任?
叛国之人,究竟是年大将军,还是你王君安!”
“扑通!”
此话甚重,王君安膝盖一软,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明鉴,臣不敢挑拨皇上与大将军,臣更是死都不敢叛国!”
而在他身边,一股尿骚味传来,原来是那裨将卢山顶不住君威,居然被吓尿了。
虽说金銮殿宽敞高大,但耐不住朝臣众多,人站得密集,这股味道很快就散开,附近的几个朝臣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投来了嫌弃的目光。
偏巧,站在最前面的章敏有只特别灵敏的鼻子,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
“废物!”
凤绾绾的鼻子也很好使,也闻到了那股味道,嫌弃之余,还有些开心。
【哈,不愧是做贼心虚的人,被我大猪蹄子爹质问了一句就吓尿了!】
【不过我大猪蹄子爹今天的脑子格外好使啊,居然跟我舅舅一样睿智,看出了互通贸易的好处,并没有因此就冤枉我舅舅,不错不错!】
【给大猪蹄子爹奖励一朵小红花!】
王君安跪伏在地,被凤胤祯一句话吓得身体颤抖,脑子却转的飞快,突然又叫了起来。
“皇上,大将军与西藩王商定互通贸易之事或许是臣误解了大将军的用意,但是大将军的家书里面肆意妄言,对皇上大不敬却是事实!请皇上验看大将军家书!”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好,朕就看看,大将军究竟在家书中如何对朕大不敬!”
凤胤祯脸色铁青,却不怒反笑,随后打开了那封作为证据之一的家书。
只是一眼,他的笑容就收敛,浓黑的眉头越皱越紧,幽黑的眸中渐渐浮现出错愕。
殿下,章敏微微低下头,唇角勾动起微微的弧度。
都说君心难测,但他伴过的君也有三代了,对于君心的揣测,他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他们如今的新君可能比前两代君王都更加开明,但只要坐在那个位置,就一定会对身边人生出猜疑之心。
就算那人是曾经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而这份猜疑之心的种子一旦落到实处,就会飞速成长成参天大树。
这颗大树的名字,叫忌惮。
忌惮他的兵权,忌惮他功高震主,忌惮他对皇位有窥伺之心。
那封信里的内容,一定会成为最强大的养分,让这颗忌惮大树飞速增长,最终压死年耿垚!撕裂年氏家族!
【……这群黑心肝的狗东西,为了害我舅舅真是不遗余力,无所不用其极!居然用家书害我舅舅!】
【但是大猪蹄爹,你可不要信这,这封家书是假的,是仿的我舅舅的字迹!】
【他们实在是太狡猾了,用一封真的书信和一封伪造的家书混在一起,证据真真假假,虚实结合,更容易让大猪蹄子被迷惑。】
【而且这封家书的小印是真的!依我看,肯定是这个叫卢山的裨将从我舅舅手里偷的小印,在我舅舅身边呆了半年,是不是就算计着给他来这么一下的?真他娘的混蛋,将军提拔你,你恩将仇报要送将军去见阎王!】
眼看着大猪蹄子的表情不对,凤绾绾赶紧看了一眼那封家书,这一眼就唤醒了记忆,她一下子就记起了原书的那些小细节。
转而开始疯狂怒骂这群害群之马。
家书居然是伪造的?
凤胤祯紧皱的眉头在听到凤绾绾愤怒激昂的控诉声后,一下子松开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觉得这封信不对劲。
他与年耿垚少年时就相识,及至花妃入邸府,两个人的关系越发密切熟悉,他看得出来这封信的字迹有些不对劲。
年耿垚虽是武将却对家人十分心细,家书里会详细询问各种事情,而且字迹会尽量工整,但是这封信的字迹却显得有些潦草,这样的字迹,倒是有些像那封年耿垚跟西藩王的通信字迹。
而且家书里面问的事情很简单,大篇幅写的是自己在军营如何得意,如何威风,还暗讽当今皇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还叮嘱家人一定要暗中保护好花妃,最好花妃能够一举得男,年家的未来就有希望了。
最后那话说得意味深长,很容易让人误会他企图用花妃之子的名义谋权篡位。
可这些话给凤胤祯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像是出自于自己敬重的兄长。
但是他看到了家书最后的那枚小印,那是年耿垚的随身私印,别的东西可以伪造,这枚小印不能伪造,因为这枚小印是当初还是王爷的他为年耿垚亲手刻的。
当时他的雕工还不好,因此这枚小印并不算完美,上面的瑕疵只有他最清楚。
所以他差点就相信了这封家书确实是出自于年耿垚之手。
直到凤绾绾一语道破真相,原本的疑点瞬间明晰。
他漆黑的眸底精光掠过,目光攫住瘫坐在地上的卢山,低声开口。
“你参军之前,做的是什么营生?”
“啊?”
卢山的脑袋早就已经懵了,一团浆糊,此刻骤然听到这样的质问,吓得浑身又是一阵哆嗦。
衣襟又洇湿了一片。
哆哆嗦嗦地。
“回,回皇上,奴才……不是,卑职,卑职先前只是一个教书先生。”
章敏唇角的笑容骤然僵硬,心中陡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凤胤祯微微浅笑,盯着堂下的卢山意味深长。
“教书先生确实可惜了你的天赋,毕竟,你可是能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就将年大将军的字仿上七八分相似的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