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些慌乱，江余朔缓了一口气。
“醒了？”旁边传来一道相当熟悉的声音，江余朔偏头，看见祁萧坐椅子上，正转过身看他。
下一秒，祁萧起身，向他这边走过来。
江余朔感觉现在的状态真的很糟糕，又一次发病，在这个无比熟悉他的人面前。
因为发病的原因，江余朔已经记不清今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记得他喝了酒。至于之后的事，想都不用想，肯定很糟糕。
想起刚刚那个梦，江余朔有些后怕，他怕祁萧真的如他所想那般对待他。
于是他先一步坐起了身，毫无情绪的开口，“我刚刚是又发病了吗？抱歉……”
他话没说完，开口之后，江余朔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冷得可怕，还在发抖。
这样的状态下，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祁萧有些沉默，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江余朔不想面对这样的目光，这会让他想起刚刚那个梦，他低下头，视线却突然模糊。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江余朔突然觉得很悲哀，就好像……他做不了任何事。所有他在意的，他想要努力完成的……最后都会因为一些原因变得很糟糕。
沈屿、他的病、对所有人的欺骗隐瞒、回国之后的病重、祁倦、处理不好的情绪、控制不了的越来越严重的病情等。
一大堆破事挤到了一起，可他很难去处理好其中一件事。
他好没用。
祁萧有些无奈，“江余朔，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讲道理惹人嫌的形象吗？”
“哭什么呢？怕我生气？怕我打你？怕我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有这么讨人厌吗？江余朔。”
“我……”江余朔一开口，却是更为汹涌的情绪。
长期以来所有的负面情绪好像都在这一刻宣泄而出，无限的压抑和难过萦绕在他心头。
好烦，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他心烦。
他处理不好这些事，每一件都是让他崩溃的程度，可他能怎么办。
他不想回病院。
不想再去赌那个几年。
他尽力去扮演一个正常人，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变得更严重，尽力去做那些看似正常但对他没意义的事……他明明能做好。
可偏偏遇上了祁倦，还是以那种方式。
在秘密没被发现前，他甚至可以欺骗自己当成没有这件事，以一个正常人的生活好好的骗下去，骗别人也骗自己。
可一旦秘密被发现，好像所有的压抑都冒了个口子，开始疯狂增长，他再也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是，遇见了祁倦，他确实没想过祁倦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没想过，因为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底线，甚至让他见识了自己发病的一面，告诉了他一些独属于他的秘密。
他没办法，只能看着病情一天天恶化，可他偏偏又贱，都这样了，也没有彻底断绝他和祁倦的关系，任由祁倦对他造成更大的影响。
太过头了，他甚至想留着祁倦……
可最后呢，他没留住祁倦，像是亲手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把自己变得一塌糊涂。
仅凭着自己最后一丝理智接受了自己有病的事实，推开了对方，然后彻底控制不住了。
江余朔真的觉得好笑，对自己。
上头了，玩过了，到头来他却什么都没得到，还失去了最开始的保护层。
是真的好傻……
江余朔控制不住的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可能因为祁倦，又可能是因为自己……
他知道，自己已经很难再继续骗下去了。
所有的自欺欺人都改不了他是精神病人这个事实。
“我不想回病院……”
话说出口，这个想法便在他脑海里无限放大。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对于他就来说，病院才是归宿。而祁萧便是决定着他去留的神明。
在他眼里，祁萧真的很重要。
可他永远猜不透他。
江余朔意识有些混乱，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梦境成真，江余朔止不住的颤抖，他卑微的祈求，“别送我去那里好不好，我不想回去，哥。”
“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回去……”
“……”
祁萧沉默了许久，而后他叹了一口气。
“还是我太过分了，对吗？让你这么害怕却又不肯开口说……”
祁萧靠近，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
“江余朔，别怕。”
江余朔听见这话恍惚间愣了一下，他模糊的看见祁萧的身影，又感受到这人确实是在安抚他，像曾经一样的……
他有些在意这种感受，可下一秒，手上突然一疼。江余朔下意识想动，祁萧却赶在那之前开口。
“别动。”
“乖一点。”
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江余朔自己抹去了泪水，低头去看。
空掉的针管被拿掉，江余朔看着祁萧那只修长的手发呆。
“镇定剂，”祁萧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你情绪太激动了，这样对你不好。”
“我担心你。”祁萧看着突然抬头看他的江余朔，语气放缓，“这样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江余朔摇了摇头，情绪像是突然被抽离，他不知道是什么意味，很难受，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沉默几秒，他艰难开口，“这跟我想的不一样……”
“所以其实你能看出来……对吗？”
看出他在害怕，他在掩饰，在恐惧……看出说什么话能安抚他，怎么做能最大程度让他冷静。
所以祁萧什么都知道，却还是选择了用那种方式对待他吗？
“对不起。”祁萧说。
江余朔愣住了。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祁萧道，“我以为我很了解你，用我觉得可行的方式去对待你，我以为我能帮助你，却没想到对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对不起。”
“什么意思”
江余朔很难去正视这些话，因为说这种话的人是祁萧，他很难理性去思考。
可当祁萧很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时，他能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情绪汹涌。
江余朔不蠢，他知道祁萧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祁萧固然有问题，可仔细想想，他对待他……真的如他想那般无情吗？
如果问题不出在他身上，那就是问题本身，他自己的问题。
之间不合理的地方突然变得很清晰明了，江余朔突然想明白了那个一直矛盾的点。
江余朔就是矛盾本身，他忽然理解了祁萧为什么会那么对他。
是因为他有病，他发病时会混乱许多概念。祁萧对他不好，那些所谓的冷言冷语，理智到无情的行为或许在他的世界里是被发病的他所认为“爱”他的方式。
祁萧用病人视角对待他，可是他时常混乱，只记住了正常思维时祁萧对他的不好。
而随着治疗过程的推进，正常思维占据主导，他便只记住了那些“不好”。
现在想来，发病的他好像是过分迷恋祁萧。
“我不会送你去病院。我保证。”祁萧语气平平淡淡，但现在的江余朔听来相当温和。
祁萧打的那一针起了些作用，江余朔感觉自己情绪平淡，但依旧觉得意外和不可思议。
甚至有点不切实际的虚无感。
困扰他很久的事，就这么平淡的解决了。
“江余朔，你还记得我吗？”
“清醒一点。”祁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听着很轻。
“别怕了，没事。”祁萧很是平和的说道，“我在。”
江余朔很难受，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要分裂成两部分，头疼得他无法思考，他下意识抓住眼前的人，“哥……”
“陪我一会好吗？”
……
第二天，江余朔醒来后照惯例懵了一会，然后他惊恐的发现自己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甚至是在江易家的事情，不知为何他都记起来了。
很让人崩溃的事，他居然对祁萧的朋友那样……
自闭了。
昨天……
有点糟糕，在祁萧对他的坦白面前，江余朔觉得他强吻江易的事都算得上小事了。
在他的视角里，祁萧像那种永远运筹帷幄的坏人，什么事都在他掌控之中，什么事都激不起他一点反应。
他以为祁萧过去对他并不关心，关注他甚至只是以折磨他为目的。可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
怪不得被送进病院前，分别那天祁萧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天……江余朔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江余朔起了床，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没发现祁萧的身影。
类似的情景出现，江余朔难免会想起从前，难免会觉得祁萧是在骗他……
他怕祁萧给他一颗糖后却又更为猛烈的抽他两鞭子。
他受不了这种。
可昨天祁萧对他说的那些话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按住心中那种不安的焦虑，主动给祁萧打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江余朔和祁萧一起走进了拍卖会的会场。
江余朔坐在位置上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或许应激了。
没必要因为怀疑就一定要跟着祁萧亲眼看着他才能放心吧。
可除了这样，江余朔似乎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跟着祁萧。
他似乎有点依赖祁萧了。
好在祁萧对这件事没表示什么看法，江余朔安静的坐在他旁边。
祁萧最近有个比较重要的合作项目，里面的老板很喜欢某位已经去世歌手的唱片，恰巧这次拍卖会上有展出，所以祁萧打算投其所好。
江余朔待在这里就没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