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6日 本州岛 东京市 千代田区 大手町 德川重工株式会社附近
1868年的日本,倒幕运动如火如荼,最后一代幕府将军德川庆喜曾团结余下的家臣与武士,对倒幕运动的发起者萨长同盟发动戊辰战争,只可惜彼时的德川幕府由于锁国令早已失去民心,战争也不出意外的以幕府军的失败而结束。这场内战把日本从腐朽落后的幕府封建统治下解放出来,为日本建立统一的近代国家奠定基础——就此,一个新生的日本帝国,开始出现在亚洲的东部。然而不幸的是,依靠枪炮建立的明治政权不久就准备继续依靠枪炮,去实现所谓“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的野心。
在这其中,失去权力的德川家曾一度做鸟兽散,就在这时,从法国留学归来的德川昭武成为了德川家第十一代家主,并且重新团结起了少部分的家族成员,对新事物持包容态度、从西方学到了先进思想后的他,意识到幕府统治必将在新事物的冲击下终结,彼时西方大国正在为了争夺亚洲的殖民地,四处发动战争,为了防止幕府派和倒幕派的对抗变成英法在亚洲的代理人,他并没有学哥哥组建军队发动内战,而是选择了另外一种生存之道:
凭借优秀的才华和与外交能力,再加上新的德川家并无谋反之心,以及新统治阶级需要拉拢旧贵族的支持,德川昭武便很快得到了明治天皇的重用,同时他积极发展国内植树造林、建设基础设施、改善工人福利待遇,很快重新获得了民心,凭借着这一股威望以及天皇的认可,德川重工株式会社于1900年在东京正式成立,并且一直延续至今。
起初,德川重工主营金属冶炼业务,后发工业国带来的产业优势为其提供了丰厚的利润,可随着美国大萧条的到来,以及日本本土的金融危机出,公司一度濒临破产;就在这时,少壮派军官发动了震惊全国的“二二六”事件,他们要求军部独裁、国家政权军国化,虽然政变最后以失败告终,但这些诉求却在之后非常讽刺的实现。在这场事件中原本持中立态度的德川家,为了获得中央政府的资助,以挽救破产危机,首次对非奥能敏感者使用了奥术进行镇压,从那后,德川重工获得了中央的财政投资,放弃金属冶炼,改生产制造奥术用品,发明新型奥术。
德川重工就在这场浮士德式的交易中活了下来,这笔投资对当时的德川家宛若天降甘露……然而……和梅菲斯特做交易,总会付出代价。这些生产和发明的奥术和用品,全部被用以发动侵略战争。
“你我兄弟二人难得今天能够共进晚餐,此刻是不是应该跪拜——”
“去你的,咱们又不是黑道,搞那些东西干什么?”
位于千代田区的德川重工株式会社是一栋极具现代化的大楼,德川家的一把手德川山卉和德川幸司正坐在最高一层的落地玻璃窗前,一边吃着牛肉火锅,一边平常着产自古巴的优质雪茄。这里是德川山卉的私人办公室,其面积甚至超过了相隔几条街的日本首相官邸,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可以打打室内高尔夫活动下筋骨,或者打开私人影院看看小津安二郎和黑泽明的电影——亦或者,和兄弟共进晚餐。
德川幸司在桌对面缓缓加入生牛肉卷,同时为桌上的空杯子加满热茶,他对面的德川山卉则是任由烟雾在自己面前絮绕,同时缓缓望向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历代德川家家主画像——按照历表算,自己是德川将军本家的第十八代家主,而自己的画像也总有一天会被挂上去,如果那天真的发生……那个时候德川信义或许就是第十九代家主了?也说不准,毕竟按照德川家的传统,继承家主之位的人必须由前代家主指定,生杀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只要这顶高帽子还戴在自己脑袋上,就不会有人胆敢对自己的决定提出反对意见。
思考着这些事情的德川山卉,思绪逐渐飘到远方,他开始不自觉的回忆起家族的往事:自从日本发动侵略战争后,德川重工便彻底沦为了军国主义的战争工具,继承了德川昭武反战精神的历代家主们,相继号召本国的奥术师们对抗已经着了魔的军队,并且试图模仿西方制度在本国建立日本奥术师协会以抗衡中央的大政翼赞会,只可惜,彼时的日本就像一辆失去控制、全速驶向深渊的火车,奥术师协会的计划在一开始就胎死腹中,德川家不可能凭借几匹马就能将其拉回。
战后,在联合国的帮助下,德川家主导的日本奥术师协会得以成立,按照原本的计划,那些战争罪犯应该被审判,无法成为协会成员,但传闻死灵协会准备在日本扶持左翼运动,开始秘密接触德川家,由于害怕日本加入苏联阵营,合众国奥术师协会……居然允许安倍、山本等对战争负有主要责任的家族进入协会以平衡德川为首的泛左翼力量。这一行为激怒了德川家,只可惜面对着百废待兴的日本,当时的家主选择接受这样的方案——日本奥术师协会,一个弗兰肯斯坦式的怪物就此诞生。
自从德川山卉成为第十八代家主后,他的政策就是平衡姿态,防止奥术师协会向着任何一个极端滑过去,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这样的平衡态势基本没有被打破。
“幸司,川崎家那边有关于新的家主消息么?”
“有几个候选人……川崎正藏、川崎达郎、川崎夏江……”德川幸司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不过川崎家从来没有过民主选举的传统,再加上川崎家在这十年来没有收过义子,因此我估计他们八成会按照血脉远近考虑——哼,川崎辉一那个老东西,说实话早就该退位让贤了,自己裤裆里的家伙都管不住的人,你指望他能在智力上有什么建树?”
“有我们能够帮扶的人么?”德川山卉的眼珠子在泛光,他并没有理会幸司对于川崎家的调侃,而是直指问题矛头,“那个川崎辉一是不是没有留下任何子嗣?”
“没错,他早年的时候为了能时刻保持精力的充沛,不顾医生的劝阻,过量使用奥术符纸,导致其生理功能受到了不可逆的损害……而且因为是刺杀致死,所以遗嘱什么的也不可能有。川崎那种暴发户奥术师家族怎么可能像我们德川一样,只要你姓德川,你就是住在什么深山老林里面,我们都有本事把你挖出来,然后登记在册。”德川幸司似乎是觉得气氛有些冷淡,开始用诙谐的说话方式调节气氛,“啊——这就像一个公司的办公室里,有一盏接触不良的灯,时明时暗的光线会影响整个办公室职员的工作效率,但没有人去管它,因为‘那不是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事情。”
“社会上的人毕竟不是学生,在这个以利益为导向的社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川崎家造成现在的局面,纯粹是自己作死作出来的。”
“没错没错!所以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需要拉他们一把。”
只可惜,山卉似乎对自己的那一套不怎么领情,这家伙无论在什么场合下永远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不知道的人甚至会以为他是个面瘫——虽说对方是自己的表哥,但其实对幸司来说,他并不了解山卉。其实不只是幸司,其他德川家成员对山卉的映像也只是停留在“有这么一个人”上,因此大家私底下会叫山卉“家宣在世”,毕竟历史上的德川家宣就是一个和山卉非常相像的角色,除了在处理公务时,平常想见到他都不可能。
“听你这么说,你难道有人选了?”
“目前没有,但我有思路。”
“思路?”德川山卉来了兴趣。
“没错,众所周知川崎家的家风向来以利益为导向,而金钱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暴力这种‘状态’在世间进行伪装的具象化,也就是说,如果德川需要扶持一名川崎家家主上位,这个人就必须具备能够依靠暴力让所有人听话的特质。”幸司从涮锅中用筷子夹起煮熟的肉片,将大块的放在山卉碗里,自己则吃小的那一块,“那种草台班子的作风,只要家主是‘川崎’即可,川崎家家主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大家有一个噱头,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要我说啊,如果一条秋田犬叫‘川崎’,那条狗是川崎家的家主我想都不会有人提意见。”
——是自己的笑话不好笑么?德川山卉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德川幸司在心里面直骂娘,自己的表哥根本就是个木桩子,只有在提到所谓“正事”的时候,这家伙才会展现出一个人类的特征;不难想象在教育孩子这方面,这计划肯定也不是个什么好的家长……当然,这句话由自己来说显然不合适。
“我有个建议山卉,既然我们打算扶持一个候选人成为川崎家的家主,那是不是代表我们可以放弃联姻的计划了?”幸司开始尝试按照山卉的思维模式说话,“嘛……倒不是我看不上那个叫做方欣楠的,而是觉得华北组在日本迟早是个雷,我们如果和黑道走的太近,会影响到奥术师协会的合法性,也会影响到德川家的威望,马上就是奥术师协会的主席选举了,在这种节骨眼上可不能出岔子。”
“你见过华北组的组长方德鑫么?”
“没有,我需要见他一面吗?”
“这倒是不必——”山卉笑了笑,“在奥术师协会的大会上,我会和其他‘七大家’的家主签订血盟奥术,到时候我需要方德鑫在场,我知道华北组对我们的危险性,所以对于这样的华人奥术师结社,我不会选择‘购买’,只会选择‘租赁’的方式。”
“继续用华北组去镇压七大家么?吕布的确能镇守虎牢关……但董卓集团的失败可不是从外部瓦解的,请记住这一点,家主阁下。”幸司摇了摇头,“我听说山本家有一个不错的姑娘,叫做山本由纪,和信义那小子年龄差不多大,是现任山本家家主的第二个女儿,而且由于山本家靠近天皇的关系,她有日本的皇家血脉,虽然我本人是不太相信‘皇室血脉能增强奥能敏感性’这种毫无根据的说辞,但信义迎娶山本家的女人,无论从哪一点看,都比华北组的那个方欣楠好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天在福岛,你提前回东京了,所以我就稍微去打听了下方欣楠的一些事情,然后我得到了一些信息,虽然只是推测,但我认为,信义和那个方欣楠似乎只是在骗你,他们有自己的秘密。”
“小孩子嘛,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山卉摆了摆手,开始吃涮肉。
“不!山卉,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想让信义这张牌发挥他本该有的价值,就必须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幸司杵着下巴,“扑克牌中单牌有最大的和最小的,单出就只能纯粹的比大小,但将一些牌组合在一起使用,最小的牌也能在某些情况下变成打牌——而我觉得,德川信义和方欣楠的组合不是一副好牌。”
“你的意思是,德川信义更应该和山本家联姻,以调和目前奥术师协会内的矛盾,同时发挥其作为工具的最大价值对么?”
“没错,更何况我们还要把那条日本海沟里的龙给……”
“混账!”突然,德川山卉突然砸桌子,“德川信义就算再怎么不成器,他也是个活人,他……他是我的孩子!一个孩子、一个年轻人就和日本其他千千万万的年轻人一样,拥有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如果德川信义他选择这么做,那么他!他!他……”
——矛盾。
——实在矛盾。
——难以置信的矛盾。
面对着突然发起脾气来的家主,直接让德川幸司的大脑一片空白——德川幸司自诩精通人性的弱点,同时也懂得察言观色、利用对方说话或者行事时的破绽去瓦解自己的对手,揣测对方的心态,在德川家内,幸司也因此被称作德川家的“军师”角色,但上述的这一切,在面对自己的表哥时,完全不适用……甚至还起到的相反的作用。
国外有一项关于基因的实验,说是为了防止近亲结婚,人类的基因会先天性的排斥与自己基因相似的的人,避免与之产生任何情感的纠葛,这条铁律不仅对兄妹或是姐弟适用,对兄弟和姐妹特同样适用……幸司开始胡思乱想,难道这条规律不仅在爱情上适用,而是拓展到了关于“感情”这个概念的方方面面吗?
“……他……他不就变成一个工具了吗?他还是人吗?”
“山卉……”
德川山卉扶着额头,一副即将要晕倒的模样,幸司见状,直接走到其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当做对方倚靠的墙壁;同时拿起湿巾为其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和山卉一样,幸司也是奥术师……不,应该是德川将军本家的家族成员不是奥术师才奇怪吧,在为其擦拭汗水的时候,幸司察觉到山卉身上的奥能正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涌动着,就像是血管中的血液突然倒过来流动了一样,各种各样的现象,让幸司开始担心山卉的状态。
打从一开始,德川幸司就认为德川山卉就是把德川信义当做棋子利用,对于上一辈利用孩子去达成某种目的这种事情,幸司早就见怪不怪了,更何况信义不是自己的孩子,因此对山卉的决断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可是他刚刚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和山卉大儿子的死有关么?还是说……因为某些事情,德川山卉陷入了某种精神分裂么?可能性太多,而能够获得的信息太少,山卉和信义的关系肯定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如果能从一些细枝末节窥探到一些信息,或许德川家未来的家主之位,存在着别的可能性?
“山卉,你最近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实在不行找个地方休假一段时间如何?我推荐银山温泉,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大正风格的小镇么?那里正合适,来一杯清酒,再配上天妇罗和美丽的雪景,正好能让你的大脑稍微放松一下。”在心中打起了如意算盘的德川幸司,将山卉从椅子搀扶到沙发上,“东京这里的事情不用担心,有我呢;信义你也不用担心,我之前已经叫我女儿绘里香去陪着她了。”
“是‘陪着’还是‘盯梢’呢?”
“肯定是陪着啊,山卉。”幸司笑了笑,“相信我,如果绘里香不在信义身边,仅凭借那个叫下田寺的武士,绝对无法镇住那个华北组的大小姐,那个叫方欣楠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对付那种不省油的灯,我不相信你只有一招。”
“那是自然。”幸司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名女性的照片,女生扎着短发,一副刚刚毕业大学生的模样,画面中的她正在用手机和谁发着短信,而且从周围的汉字招牌来看,这是在中国拍摄的,“不过呢,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打这张牌,鬼牌在扑克里面是最大的牌,但如果没用好,就会导致不可收拾的后果,而作为你的表弟,我和你一样,不喜欢不受控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