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日 本州岛 东京市 台东区 浅草寺附近
驾车驶过江户川,便能在街道的尽头看到浅草寺,它是日本现存的具有“江户风格”的民众游乐之地,同时也是东京都内最古老的寺庙。江户时代德川家康将浅草寺指定为德川幕府的朝拜场所,浅草寺一带因此逐渐繁荣——作为德川氏的后人,德川信义却因为某些“原因”对这里异常反感,不过周围的几家饭店还是不错的,比如现在他就坐的这家名为“和田平”的店。
“太好了,最后一张桌子被我们抢到了!”
即便已经过了饭点,这里依旧挤满了人,毕竟这里以美味的鳗鱼饭出名,只要到饭点,门口一定会挤满想要品尝美味的鱼肉的客人——刚一进门,同行的方欣楠和下田寺立马就盯住了那唯一空着的桌子,用衣服和包包宣誓了对于此地的“占有权”,川崎美步现在的样子像是一具干尸,萩原千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安顿到座位上。
“喂……方欣楠,咱们来这里该不会是为了吃东西吧?吃东西可帮不了美步……”
“先将就一下,我喊来帮忙的人马上就到了……”
所有人都被方欣楠蒙在鼓里,德川信义刚刚准备点菜,就有两个外国人挡在了他身前。两人穿着绿色的上衣,蓬松的迷彩裤,再加上那一股子浓厚古龙水的味道——不用多想,这一定是驻日美军;东京附近本来就有美军基地,所以他们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喂,矮子,那张桌子是我们先看到的,让开!”为首的大兵用蹩脚的日语对德川信义说道,还时不时的比划出猎豹捕食的动作,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行为了。
作为战败国的日本,承担了美国产业转移的基地,获得了经济腾飞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大一部分的自主权,驻日美军在基地附近欺男霸女的事情并不罕见:屡次上新闻的地方比如冲绳的普天间基地,当地居民经常就噪音、环保等问题和美军发生冲突,而日本当局在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也会毫不意外的偏袒美军——虽说东京比冲绳相对文明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驻日美军可比驻韩美军好多了——这是绝大多数日本人对他们采取的态度,每当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德川信义就忍不住自嘲,难道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比烂”的么?安慰一个霉运连连的人时,用一个更烂的实例说“还有其他人比你更倒霉”;上班族在被上司辱骂的时候,安慰自己说“亚非拉国家的人甚至吃不饱饭,有饭吃就不错了”……人类是一种善于自我安慰的动物,或者说,自我安慰本身就是刻在dNA里面的“本能”。
在这种惧怕死亡的本能驱使下,在面对困境时,人们往往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和理由来对抗自己无法控制的外部世界,以维护自己不能时刻坚定的内部世界,减少痛苦维持内心平衡。这一点日本人可以说是将这种“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正因此,当地居民和这些驻日美军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那么,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德川信义会怎么选择呢?
“你骂谁小矮……”
“寺……不要和美军发生冲突,会引火烧身的。”
“就是——识相就给我好好让开!不然我们就再送你们几发原子弹哈哈哈哈哈——”
下田寺第一个表示不服,但就在他即将骂回去的时候,信义拦住了他;这是明智的选择,在面对更加强大的力量,且在知道公正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对于普通的老百姓,能做的就只有忍气吞声——当然了,有人会说信义可不是什么“老百姓”,但信义打心底的认为,如果自己无法做到和普罗大众共情,那自己便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见对方服软,而且店员也对此类现象置若罔闻,两名美国大兵一把推开信义,眼瞅着就要抢到座位,方欣楠却出现了。
“喂,眼瞎么?都说了这张桌子是我们先看到的——”
“先来后到分不清楚啊!当恶霸当惯了是么?有种出去和我单练!”方欣楠说的不是日语,而是普通话,这让两名美国大兵吓了一跳。
“可恶……詹森下士,是中国人。”
“嘁……我们走!去别的店……”
不知怎么的,在方欣楠说了普通话后,两名美国大兵一改态度,抱怨了两句后就离开了,这种瞬间反转的故事让其他在场的客人看得目瞪口呆,几秒钟后,店内响起了一阵阵掌声。老板娘高兴坏了,答应要给每个人送一份小吃——而作为这场事件主角的方欣楠,自然而然的获得了理所当然的待遇。
“看见没?遇到这种臭不要脸的混蛋,就得用这种方法——”她故意摆了个很帅的姿势,然后杵着手坐在椅子上,开始端详起菜单。
“那个——大小姐。”又一名不速之客走进餐厅,不过这次来的人不是程咬金,“我是小田切雄木的手下,这是您要的符纸。”
“哦,谢啦。”来的人是一名华北组干部,方欣楠接过对方的符纸,上面印着衔尾蛇和白头海雕的图案,毫无疑问,这是合众国奥术师协会印刷的高等奥术符纸,川崎美步用这东西应该能应付一段时间。
“那个,我刚刚看到有两个美国人出来,你们没遇到什么麻烦吧?”这名干部关心的问道。
“嗯?没有啊——方欣楠插着腰一脸得意的模样。”
“那就好,如果以后遇到这群麻烦的洋鬼子,直接报华北组的名字就行了,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的。”这名干部还不忘带上几句经典的国骂,“抱歉,说的有些多了,大小姐有事情打我们墨田办事处的电话就行,再见了,祝您今日开心。”
得到了符纸的方欣楠,立马将其铁到川崎美步的肚皮上,对方的脸色终于变好了一些。
“这就是你说的‘好方法’?用走私品,这就是‘好方法’么?”不知为何,下田寺突然嘲弄了一句,“奥能成瘾依赖症……奥术师协会有专门的医生……”
“你就说救没救到人吧,两块金条摆在眼前,你告诉我这一根下贱,那一根高尚?开什么玩笑。”方欣楠回怼道,“我知道你是好心的下田寺,但你的决断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
“好吧……”对方摆了摆手,坐在椅子上,“看来华北组比奥术师协会的执行官更好使,这什么世道……”
“不,不是华北组——”德川信义拍了拍下田寺的肩膀,“刚刚方欣楠对那两个美国人的时候,都没有说自己是‘华北组’的人不是么?”
“嗯……只要在港区和涩谷活动的中国人,很难不让人往华北组身上联想吧……”
“有这种可能性,但我更加倾向另一种结论——如果日本当局能像中国那样,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而不是给美国当下手的话,普通百姓也能吃到这种外交上的红利。”信义顿了顿,“我去中国留学的那段时间,很少会见到这种外国人欺压本国百姓的情况,或者说生活中不会见到,就算是有,也只是出现代自媒体的新闻上。”
“这种事情可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了的。”下田寺长长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作为奥术师协会的执行官,很多时候就是得面对这种对现状无力改变的痛苦感。不过话说回来,惹不起我们难道还躲不起么?大不了我们的那个计划里加一个前缀,换个国家过日子,如果你觉得中国不错那咱们到时候就去那边生活。”
“得了吧下田寺,你又不会说普通话。”信义摆了摆手。
“不会我可以学啊……”对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计划?什么计划?”在对话中捕捉到了关键词的方欣楠,毋庸讳言地问道,“信义,你该不会聊得是你之前在北海道和我说的那个吧?”
“嗯……我觉得大家现在一头雾水,所有人都相互分享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吧……”
于是乎,在德川信义的主持下,五个人分别就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以自己为主视角讲述了一遍。首先发出震惊的人是刚刚醒过来的川崎美步还有她的好伙伴萩原千夏,上个月,作为日本奥术师协会执行官的德川信义和下田寺被赋予了一项任务:抓捕位于东京的危险灵魂奥术师,这名灵魂奥术师的就是川崎美步……方欣楠自诩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以为在面对什么奇怪的事情时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但在知道了这段故事后,还是不由得感慨这个世界真小。
——如果能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对对话,把事情都给弄清楚,很多悲剧会不会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呢?
人类这种生物自诞生以来,便具备“沟通”的需求,文字、绘画、语言、肢体动作……这一系列的被创造物都被用来满足这种“需求”,而获得了“沟通”的人类,能借助这类媒介创造出自己的文明、历史、故事,如果没有“沟通”,人类的文明也不会存在。虽然人类历史上有无数的冲突和战争,但也有许多争端通过“沟通”进行了化解,如果“沟通”不存在,或许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火海。
“对不起——”突然,德川信义起身,然后鞠躬道歉,“我那天……不应该骗你的美步,但那些话也有一部分是真的,比如我真的很喜欢看《魔能少女》,比如我真的没什么朋友。”
“得了得了,你当你是那群当官的么?对着照相机鞠躬道歉,然后一顿拍拍拍,事情就能解决么?”萩原千夏为川崎美步打抱不平,但他也理解德川信义,“你是个好人,信义,但对于一个不喜欢吃苦瓜的人来说,一个长得好的苦瓜和一个长得坏的苦瓜,对他而言依旧是苦瓜;他不会因为其品质好坏就会选择去吃它,因为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吃苦瓜。”
“我明白,我愿意为我的所作所为承担起责任——”信义顿了顿,“我愿意以德川家家住候选人的身份,对二位提供保护,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等会……信义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下田寺拽了拽对方的衣角,“我的意思是……川崎美步现在被当成了刺杀川崎辉一的最大嫌疑人,你这么做,会让德川家变成凶手的嫌疑人之一。”
“我不相信美步是杀害川崎辉一的凶手。”信义顿了顿,“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里说话了。”
“我相信你的判断信义,但我相信不代表其他人也会相信,不要靠感性去左右你的决策——你是德川家的家主候选人,这是你必须要具备的品质。哪怕为了大局着想,这么做也是不理智的。”下田寺叹了口气,“当然了,作为朋友,我给你的永远只能是建议,而决定权在你的手中。”
“可是我并不想当这个候选人。”
“不想当,但你现在已经是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有个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了川崎美步终于开口了,看她的神情应该是恢复了一些精气神,那张符纸在她的衣服下发光,“当时所有人都抬头看烟花,注意力都被天空中的绚烂夺走了,所以给了凶手行凶的时间——是个女人,穿着风衣,长得有些高,其它的特征我就记不起来了。”
“光这样的描述可没办法洗清对你的指控——”下田寺杵着下巴,在听了两位女生的故事后,他也没有之前的那股敌意了,“这样的描述可以是任何一个人,而且对方是奥术师,奥术刑侦和普通刑侦不一样……”
“关于这个,我想我能提供一些线索。”萩原千夏举手发言,“如果从东京电力公司调查的话,说不定会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