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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三幕 幻梦泡影(九)

2010年10月1日 本州岛 东京市 台东区 本龙院附近

德川信义和下田寺漫无目的的驾驶着汽车在东京的街道上闲逛。台东区和文京区是东京中产阶级出没的地方,所以经常可以在大马路上看到和德川信义一样喜欢开车汽车压马路的年轻人,这些人要么是情侣、要么是大学同学、要么是工作后玩得很好的同事,无论他们的身份是什么,这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喜欢在车载音响里放象征泡沫经济时期的city pop歌曲,将声音开到最大,然后再配上香烟和廉价碳酸饮料,完全没有目的地,一边聊天一边闲逛。

关于这种音乐的知识,德川信义只知道city pop起源于日本昭和时代的黄金时期,彼时日本经济蓬勃发展,繁华光景刺激着每一个人的感官,而开放的环境则涌入大量现代文化艺术日本,催生出city pop文化。在那个年代,city pop更像是一场被时代推动所产生的集体式成长,因为一大批的音乐人都有着相似的生活背景:战后的日本以美国榜样,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吸纳了很多新潮文化。尤其是驻日美军和众多的旅美日本人,推波助澜地传播了相当多的现代流行文化。虽然日本摇滚在当时仍停留在英文翻唱的阶段,但已有了长足的发展。于是一批新日本公民应运而生,他们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有着更现代的思想与审美。

现在时间来到二十一世纪,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现在的日本经济发展已经停滞了二十年,但年轻人对于那段日子的憧憬依旧镌刻在了每一个日本人的心中,一种名为“你享受凭什么我承担”的心理被刻在了他们心中。俗话说得好,站在风口浪尖上,猪都能飞起来,更何况人;但那些靠吃着时代红利的上一代,却觉得那些理所当然的东西是“自己通过努力获得”的,并且以此为标榜,质问当代的日本年轻人为什么不努力工作,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工资究竟涨没涨。当然了,其中不乏有通过自身努力实现阶级跃迁的不凡之辈,但人在看待一件事物的时候,必须得将辛存者偏差的数据排除在外。

日本发达的资本主义圈养出了一种奇怪的气氛,这种气氛说不上压抑,也说不上是激情,它就像大家都知道房间里有一大堆垃圾需要有人打扫,但每个人都对这一堆垃圾都视而不见;理由很简单,这种制度到目前为止,依旧是人类发明出来,凝聚社会共识和国家发展最完美的制度——德川信义想不出有比这催化剂更加适合日本的东西了。正是在这样的“光环”下,年轻人们会“憧憬着上一辈,同时又厌恶着上一辈”,这种矛盾的心理想要得到宣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这种漫无目的的压马路行为了。

德川信义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马自达的Rx8系列跑车,和兰博基尼、玛莎拉蒂、保时捷这种全世界都有一定知名度的奢侈品牌比起来,马自达的跑车价格可谓十分亲民,落地价只需要两百万日元,换算成人民币最多十万,即使算上各种各样繁琐的保险和手续,其总价也不会超过二百五十万日元。这款车型可以说是非常适合德川信义这种年轻人对跑车的梦想,此外,它还是少见的四座款式,满足了“飚一下”和日用的双重需求。

下田寺坐在副驾驶,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喝着在街边随手买的珍珠奶茶,然后时不时的盯梢两侧街道来往的路人,他正在按照德川信义的要求,寻找方欣楠——但说句实话,在拥有两千人口的东京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下田寺很清楚这一点,但他并没有打算说出自己的推断,而是选择和信义一起做着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他想要陪着他。

有句话说得好,一个人如果有几个能和自己一起傻的朋友是非常幸运的,比如一起在海滩边玩一天的沙子、又比如单纯的在楼顶侃大山……只是单纯享受着人类最为原始的“游戏”过程,和正确的人在一起,无论干在外人看起来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依旧不会感到无聊;这也是寺现在的形态,只要能和德川信义相处在同一个空间,他绝对不会说一句怨言。

“……都已经快中午了信义,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回头我还得去奥术师协会打卡,我和你不一样,如果不完成每个月的考勤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是么,但我感觉方欣楠就在这附近。”

“她接你电话了么?”

“没有。”

“那咱们还在这里瞎晃悠什么?我不是不愿意陪你一起找她,只是单纯的觉得我们这么做没有任何效率可言,这就好比每个人都希望买彩票中大奖,但那种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你难道要花上你最宝贵的时间去赌自己能中奖吗?”

“喂——方欣楠!”

——不是吧,真给信义赌到了。

信义将车靠边停,同时向街边的三名女生打招呼,人群中的方欣楠在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后,下意识的回过头,其余两人也朝声音发出的位置望去。

——该死的,我怎么忘记这一茬了,我现在还“联姻”着的呢。

方欣楠的第一想法是开溜,但转念一想自己既然想要在东京这座城市实现“经济独立”,那任何机会都要去试试,更何况从一开始德川信义就对她没什么恶意——除了那个下田寺。在几秒钟的时间里考虑了事情的利弊后,她决定上去打招呼。

但下一秒方欣楠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了下田寺也坐在车上,那个麻烦的执行官见到川崎美步后“咻”的一下跑出车内,然后上前试图抓住美步。当然了,对方也不可能这么束手就擒,萩原千夏的掌心开始绽放绿光,这次她投影出了一根棒球棍,然后朝着对方挥去,当然了,只有街头混混打架水平的千夏怎么可能拦住接受过武士训练的下田寺,他轻轻一个回身,再加上“音步”很快就躲开了攻击。

“闹够了没有啊!你们!”方欣楠扯着嗓子大喊,德川信义也拦在了下田寺身前。

“信义……”

“不是说好了要好好谈谈么?”信义转身,“对不起三位小姐,鄙人下田寺——”

“啊!竹村正男!”川崎美步认出了那张脸。

“等会——这又是谁啊?”萩原千夏又懵了。

“我……”信义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一时间语无伦次,“情况有些复杂……我……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等会,你俩之前认识?”方欣楠也一头雾水,她现在的表情和下田寺一模一样;但传达的内容却不大相同,方欣楠是好奇,下田寺则是五雷轰顶。

“我知道你们现在有一大堆的问题,但请放心,我没有恶意,你不信你可以问方欣楠。”

“嗯……德川信义人畜无害这一点可以说是公认的。”

“你就不能换个形容词么方欣楠?”下田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怼了一句。

“下田寺,别把奥能展露出来,我们是来谈话的,而且大街上到处都是人,你要在这里使用奥术的话一会奥术师协会又来找麻烦了。”德川信义满头大汗,他感觉自己像个两军交战时的传令兵,干着最累的活的同时,还得担心两边不会突然打起来丢掉自己的小命。

而川崎美步,她想要逃跑,但眼下自己虚弱的样子,连奥能恐怕都放不出来,更别提逃跑了;而且萩原千夏也在身边,有了同伴后就不能只想着自己,更重要的是——美步相信方欣楠。

“那啥,为了对当下的这种情况表达歉意,我请大家吃中午饭吧,浅草寺附近有一家我常去的馆子,我们可以在那里把所有的话都……”

德川信义话都没有说完,就被下田寺拉到了一边,开始咬耳朵说话。

“信义……你确定要这么做么?这些女人……总感觉有问题,尤其是那个叫方欣楠的,她的问题最大。”

“什么都没有了解清楚这么做好么?如果评价一个人只看对方的标签,那岂不是太蠢了。”

“整个日本有一亿多人呢,你不可能每个人都去了解……”

“我现在就想要了解三个人,有那么麻烦么?别扯那些假大空的东西,咱们只谈现在。”

“但是奥术师协会……你是执行官信义。”

“大不了我不干了呗,大活人还能让一泡尿给憋死不成?”

信义挣脱对方的手,然后靠近三位女生,“对不起……上车吧,那家店就在附近,十分钟就能到。”

三名女生面面相觑。

“好吧好吧——”方欣楠顿了顿,“我有个要求,不能对川崎美步和……抱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萩原千夏。”千夏替对方说自己的名字。

“对……萩原千夏,你们不能对他们做什么事情。”

“嗯……免费的午餐也没人会拒绝,那就让我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吧……我总感觉我的脑袋要爆炸了……奥能……”川崎美步的脸色十分难看,像是刚刚在喜马拉雅山跑完了千米冲刺,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缺氧的状态——要不是理智还在驾驭她的大脑,失控的灵魂奥术师在人流密集场所闹起事情来,整个日本的奥术师世界都要吓一跳。

“不用担心,我已经叫人去处理这件事情了——”方欣楠摆了摆手。

德川信义有些懵,什么叫做“叫人去处理了”,她说话怎么突然和黑道一样?

虽然下田寺做出了极力反对的模样,但还是拗不过德川信义,在他的眼里,成为一名执行官、扞卫社会正义、消除灵魂奥术师这种不安定因素,就是身为武士所必须坚守的正义;即便很多时候,下田寺会怀疑自己的正义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讲究利益。

一想到自己已经二十四岁了,依旧在用“二元论”的论调作为自己行事风格的依据,让下田寺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割裂,因此他只会选择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执行官的工作中,用名为“工作”的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从而麻痹自己,可即便如此,鸵鸟政策依旧不是解决问题的长久之计。每次他和信义抱怨这样的自己时,信义总会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你所受的教育的错。”

教育的错?寺不明白,作为拥有义务教育、高等教育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日本,究竟还缺什么教育?如果信义指的是技能上,那他说的没错,毕竟寺身上的特长除了奥术之外啥也拿不出来,其他同龄人要么是钢琴、舞蹈、绘画等“加分项”样样突出,通过“学习”的方式获得了越来越多、越来越超前的知识……但信义却认为,这只是“知识”,却不是“教育”本身。

德川信义认为,从历史的角度看,日本的现行教育体制大多沿袭自欧洲的“普鲁士模式”教育,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德意志帝国,作为后起工业国的它们,为了追赶上英国、法国、美国等先发国家,对学生采取类军事化管理,这么做的好处是能在短时间内培养一大批适应工业化、帮助国家跻身列强、同时富有极端爱国主义的学生,这样的教育体制让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德国几乎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欧洲。当然了,凡事都有两面,普鲁士体系的主要设计缺陷是连贯-干扰问题,其源于一个事实:同一知识对不同学生可能产生不同影响。一个孩子可能会增加知识体系的连贯性。另一个孩子将遭受知识干扰。因此,普鲁士模型臭名昭着地违反了学习的基本规律,该规律认为学习必须是自主的并且是快乐的。此外,直接教学法的虚幻优势是普鲁士教育模式的基础。实现既定目标的直接优势被错误地转化为实现长期目标的策略,如全面发展的教育。

这种爆炸性的教育属性被边缘化的主要原因是人类对已实现的目标缺乏控制。这个问题在不重视自由、高度重视纪律、同质性、社会秩序等的社会中最为突出——比如曾经作为军国主义大本营之一的日本。

不幸的是,面对战后的百废待兴,接受了美国援助的日本,为了重新实现“工业化”,这种模式依旧被保留了下来,只不过变得更加隐晦,这让日本变成了亚洲最大的教育工厂,批量化生产出来的“孩子”作为抽象意义上的“螺丝钉”被钉在名为“社会”的巨型机器,完全丧失了某些他们本该拥有的东西——日本的学校教的是如何面对考试、如果面对题目、如何应对下一个学期、如何面对毕业、如何面对未来,但却从未教授“如何面对自己”。

下田寺从学校毕业的那一刻,就从来不知道如何面对人生低谷、如何面对至亲的离去、如何面对破碎的家庭、如何面对龟裂的感情,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孤独。诚然,学校给予了下田寺很多的知识,比如如何在一个四个选项中选出一个正确的答案,却从不教如何在四个错误的选项里做出选择;又比如告诉下田寺如何才能成功,却从未教授如何面对失败。

德川信义的这种论调,自然而然的遭到了同龄人的万般指责,在这些人看来,接受教育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功,为什么要管失败?但究其本质,拥有高级情感的人类,发明“教育”这个词的时候,追求的都是“成功”么?受普鲁士模式的日本年轻人,看的书越多,就越痛苦,就越感觉自己割裂,作为酷爱日本近代文学的信义,就是“思考的太多”“明白的太多”的典型代表——如果信义真的学到了所有的知识,那他或许会看得十分通透,毕竟有句话叫做“唯猪与智者最快乐”,倒霉的就是信义和下田寺这种,“懂了一部分,但又没有完全懂”的年轻人。

很多人都在说这种教育虽然累但是平等,或者类似于这样的教育是为了普通人有机会翻身。但是人们讨厌的难道不是和实力生活结合来看这种教育方式吗?普通人没日没夜地卷,完了得到的不是让你活的更出彩,对于普通人,他们仅仅得到了活下去的资格而已,根本谈不上自我的实现。

日本的“平成废宅”们所讨厌的,是这种努力越来越廉价、越努力越不值钱的感觉,就好像拼搏了这么久结果貌似和所有人都摆烂差不多。就好比一个原始人只靠着经验和基因的记忆就有了活下去的最基本的资格,而我们累死累活几十年才勉强能立足,为什么越努力,生存空间越少了呢?

“我们到了,对不起……我找个地方停车,然后我们就进去吧。”

每次思考这些问题,下田寺就感觉自己有一股钻心的痛袭来;他看了看正在侧方停车的德川信义,又看了看在后面已经快要昏死的川崎美步,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神游到了不知什么地方——看来想要解决问题,还是得先从眼下开始着手。

——加油啊下田寺,你是一把剑,但确是一把拥有自己思想的剑。

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的下田寺,选择了保持绅士风度,下车为后座的三位女生打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