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17日 星期五 小雪 苫小牧市 海马船舶株式会社附近
——啪嗒。
在聊天软件上发送了“再见”的表情包后，下田寺又打开了动漫视频网站，他点进自己的追更列表，《魔能少女》今天更新最新的一集，但它按了好几次刷新按键，集数现实还是上一个星期更新的。对于此类跳票现象，下田寺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制作《魔能少女》的动画制作社是一家“用爱发电”的画社，字面意思就是“不指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收入”，亏得他们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做出如此精良的动漫作品。
既然现在没指望能看到最新一集的动漫，还是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吧。寺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和上了自己的翻盖手机，翻盖手机的打字速度比不上触屏手机的速度，信义应该能够理解自己有时候回消息慢，虽然他也很想换一个触屏手机，但奈何现在的触屏手机都太贵了，他根本就买不起，除非自己过上两三个月每天只能吃酱油拌饭的生活——可那样的话，自己就没办法完成那些有难度的任务了，要知道保持体力对于一名奥术师来说可是很重要的。
可寺忽然又联想到，如果一个奥术师本身的生活就已经穷得不像人样，他还会思考那些所谓的“保持营养均衡”之类的事情么？一想到信义前一阵在东京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就感到心里面一阵刺痛，信义觉得自己犯了自大的错误，那么换在下田寺自己身上，会不会也犯了这样的错误呢？
就像法国大革命的时候，饥饿的法国百姓走到凡尔赛宫前，抗议当局让百姓买不起面包，却未曾想到玛丽皇后却说“大家买不到面包为什么不吃蛋糕呢？”寺自诩是个无情的男人，毕竟他是德川家族的利剑，一把武器不需要“自我意识”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可在和德川信义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忽然意识到，有自我意识对一把剑来说，其实不一定是坏事，它可以帮助寺在保护他人的同时，不至于丢掉自己的人性。
“船靠岸了！把货物都运上来！”
下田寺此时位于苫小牧市一处港口的仓库顶部，仓库下方是一群穿者打扮十分保守的男性，他们说着一腔标准的普通话，偶尔再夹杂几句骂人的日语，不难判断他们就是华北组的成员；苫小牧市的港口是他们进行符纸走私的几个地点之一，附近的警察和港口管理员应该早就已经打点好了，否则的话，这附近不可能除了他们一个人也看不见。
德川山卉给了他一个秘密任务，他需要在这里想办法偷走华北组运输的一个秘密货物，至于货物是什么，德川山卉自己也不知道，没有支援、没有情报、甚至没有偷取物品的具体信息，现在的德川家简直像是《红楼梦》中没落的贾府。虽然之前在札幌的宴会上，寺有幸见识了一番山卉的情商与话术，但他心里很清楚，山卉表现出一副“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控中”的模样根本就是纸老虎，德川家在日本奥术师界失势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也是山卉派给寺这样一个不靠谱任务的原因。
——算了，我之前做过更不靠谱的任务，少抱怨几句吧……
虽然在聊天软件上和信义说自己在东京一切安好，但寺其实很想告诉对方其实自己现在身在北海道，在来北海道的路上，他心里面一直在琢磨那个“森林木屋宅男计划”，按照信义的说法，他会假装出一副“想要联姻”模样来欺骗家长，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便会想办法抛开这一切，然后逃之夭夭，之后两人便可以在某个谁也找不到的山里面，打一辈子游戏，看一辈子动漫。
理想固然是美好的，可寺心里面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且不说“时机成熟”这个词汇的定义太过于泛泛而谈，在这个计划中最大的变数，就是那个华北组的长女——方欣楠，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寺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黑二代到底长啥样，只是从大人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那天在宴会，本来是有机会能看到对方的长相，但他必须躲着信义，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来了北海道，这个计划便不意外的失去了。
——话说回来……山卉为什么要让我躲着信义……
不能再思考了，还是先以完成眼前的目标为重，早点办完事情说不定能赶在晚饭前看到最新的一集《魔能少女》，用充满活力的美少女动画片来当自己的电子榨菜，实在是最适合不过了。这么想着的下田寺，悄悄从华北组干部看不见的位置，顺着通风管道爬到地面，朝着目标的位置蹑手蹑脚的前进。
“来自合众国奥术师协会印刷的高等奥术符纸，上面还残留着投影奥术的味道——”
站在最前面的华北组干部在货箱卸下后，打开货箱的门，里面是堆砌如山的白色手提箱，而这些手提箱里面，则是华北组最大的黑产利润来源——符纸走私。那名干部随机抽取了一件手提箱打开，里面陈列着的就是那些符纸，这些符纸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支票没什么区别，上面用英文写着使用范围、符纸编号以及奥能指标等，当然奥术师协会衔尾蛇的标志也是必不可少的，不过和以往传统映像中的衔尾蛇标志不同，这些符纸上的衔尾蛇被一只白头海钓用双脚叼着。
“——这批货应该能让东京的老爷们出个好价钱，我说，咱们偷偷拿走几张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你想得美小田切雄木！”被叫做小田切雄木的华北组干部被身后的呵斥声吓了一跳，他赶忙把符纸放回手提箱中，转过身来面对眼前的刀疤男，“还有，符纸这玩意儿是用来补充奥能的，不是用来给你闻的。”
“开个玩笑而已良平大哥，别这么死板嘛。”川崎良平出现在了雄木身前，他绕开对方，将被打开的手提箱重新放回原位，“我只是对奥能太过于敏感了，这样的上等好货，就算我们华北组一年也见不到几批，大家心里面有点跃跃欲试也是很正常的不是么？”
雄木转过身对其他华北组干部眼神示意，这些人也应和着点了点头，然后按照原定计划，准备将货箱装到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卡车上。
“开玩笑也要看场合的好么——我告诉你，前几天我在边田，你手下的两条狗得罪了头目的女儿，你最好稍微审查一下管人事变动的，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组里招揽。”
“哦？传说中的华北组大小姐回日本了么？这倒是个稀罕事。”雄木掏出香烟，川崎良平以为对方要给自己发烟，便伸出手去接，但未曾想到对方却只是将其送到了自己的嘴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燃，扑了个空的良平只能顺势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胡子，以掩饰自己会错意。“流水的干部，铁打的头目……不过我这种小区域长，又能左右大局什么呢？苟活于世罢了。”
“别在这里给我阴阳怪气小田切，你作为极道的一份子，就得对头目有忠诚。”
“忠诚？你到现居然开始相信这玩意儿了？”小田切雄木吸了一口烟，用一种嘲弄的语气说道，“大名鼎鼎的川崎良平、曾经把整个东京闹得底朝天的角色，现在居然开始和我扯那些‘武士’‘忠诚’之类的字眼。年轻时的你可是那些烂大街热血少年漫画的灵感来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实话和你说吧良平，如果不是因为钱，谁愿意待在北海道？要不是符纸走私行当刮下来的油水勉强够支付我母亲的医药费，我宁可去南方的大城市谋发展。”
“是啊，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川崎良平长叹一口气，“浑身上下透露着无知和愚蠢，以及自以为是的傲慢——赶紧走吧，方德鑫阁下要我们确保这批货不会出问题。”
“对哦，从刚才就想问了，咱们干符纸走私已经这么久，头目还是头一次派你这样的人来护送，这批符纸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这批货是头目送给德川家的见面礼。”良平招手示意其余的华北组干部上车，这批车队由一辆大卡车和两辆轿车组成，轿车一前一后，保证中间的卡车安全。“当然了，这只是表面……和德川这样古老的奥术师家族打交道，总得多一些后路，俗话说——狡兔三窟，所以这些符纸里面还藏着一个大惊喜。”
“哦？什么惊喜？”雄木一脸坏笑的问道，“嘛……虽然我对什么德川、什么八大奥术师家族完全不感冒，但看到这群食利阶级吃瘪我还是会很开心的。”
“你提前知道了那还叫惊喜么？赶快上车。”
“不是……我就弄不明白了，方德鑫那家伙有这么值得你对他言听从计？你少和我扯什么武士道精神、什么君君臣臣的空话。”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小田切！你应该学会少说话多做事。”
“我只是不相信一个人能完全对另一个人忠诚，我们都知道那只是谎言——就像你一样良平，因为你是个串儿，是个混血，再加上你是有价值的政治选民，所以川崎家给了你‘川崎’的姓氏，可到后来呢——”不知怎么的，小田切雄木越说越来劲儿，“没有利用价值的你，川崎家就把你赶了出来，你现在浑身上下除了‘川崎’这个姓还有什么和他们有关？我这是为你打抱不平，你被这样的制度伤害了，可你却什么都没有说，你好歹说些什么啊。”
“说？我说什么？”川崎良平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小田切雄木，就好像下一秒他就会变身成月下的狼人，把对方给撕碎，“别以为了解了我的一部分故事就可以对我评头论足，想要同情我你还不够格。”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反正已经找好我的下家了，如果哪天华北组真的倒了大霉，我可以安全脱身，而不是像你一样吊在方德鑫这颗歪脖子树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刺激到了川崎良平，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浑身上下的血管和毛孔开始涌动奥能，风元素的力量在他的周围四散开，刚刚坐上汽车的华北组干部都感到了有轻风略过他们的头发，就像是台风袭来之前的宁静——雄木这下子要倒大霉了，那些干部心里面是这么想的。
“等……等一下，我刚刚这也是开玩笑的，你自己之前不也说过，武士不能随便发怒……”
川崎良平的拳头朝着雄木的方向挥了过来，对方下意识的躲闪，不过这也无济于事，毕竟华北组内部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的奥术就是以“快”出名的，这种程度的躲闪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轰隆。
当然，前提是他的攻击目标是小田切雄木以为的。
附带风元素奥能的挥拳在空气中产生音爆，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了刚刚被运上卡车的货箱，货箱在巨大的压力下产生了形变，装满了符纸的手提箱顿时飞散的到处都是，索性这些手提箱的质量不错，里面的符纸没有散落出来——不过眼下的情况似乎比这更糟。
货箱里面飞出来一个人。
“有老鼠来偷油了，这就是你说的‘对奥能十分敏感’么小田切？”在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川崎良平已经摆好了战斗姿态；出现的人蒙着面，穿着打扮净是一身黑色，这一点和华北组干部大相径庭，但对方除了眼睛之外全部都用黑色的布蒙了起来，这也让人难以看出对方的身份。
“我……良平你不是……等一下，这家伙是谁啊？”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家伙是谁，但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陌生人的手中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上面有机械式密码锁，眼尖的川崎良平看到密码已经有两个数字输入正确，要不是自己刚刚察觉到了货箱内的异样，这家伙说不定已经拿到箱子里面的东西了。
“可恶……华北组！保护货物！”小田切雄木刚刚对手下的干部发出命令，川崎良平就已经像一颗子弹似的飞了出去，诚如刚刚雄木所言，或许良平现在是个只知道之乎者也循规蹈矩的“假武士”，但在奥术战斗方面，华北组内没有人敢对其说三道四。
只不过这名不速之客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省油的灯，在刚刚良平用风元素奥术试图打破箱子的时候，这名陌生人立马使用了水元素奥术“永冻仗波”在自身周围生成了一个水泡，如果不是这个水泡，一场中度的内伤在所难免。
双方都在第一时间看穿了对方的实力，这种强悍奥术师之间的对决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开场白，下一秒，川崎良平使用奥术“音步”快速接近对方，试图抢夺那个黑色的手提箱；当然陌生人的反应也同样迅速，半秒之内他便与良平拉开了距离——本以为能够顺势逃脱，但此刻余下的六名华北组干部已经将其团团围住，这些干部的平均奥术师评级都在b到c之间，就算对方再怎么强大，在人数优势下，想要脱身少说也得脱层皮。
“投降吧，这样还是能够稍微体面些——”雄木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大步朝着这名陌生人走过来，“你这家伙在华北组的地盘上兴风作浪是不是太晚了？早在几年前，得罪我们的人都已经……”
或许现在的局势是瓮中捉鳖，可就因为小田切雄木的举动，局势一下子变复杂了——这个陌生人居然上前一步想要将雄木当做突破口，水元素奥术“水花四溅”发动，水柱挡住了华北组干部的视线，紧接着，他也发动了“音步”，用身体朝着雄木的方向撞过去。
川崎良平眼疾手快，赶在对方之前推开了雄木，陌生人似乎是被良平的速度吓了一跳，稍微分了一下神，也就是这一秒，良平的拳头便朝着他的小腹袭去。
“嘁——”
金刚八式，被奥能强化过的拳头将对方向后打退了几米，那个黑色的手提箱则是顺势飞了出去，被良平一个跃步接住——想在七名华北组干部外加一个强的吓人的打手中重新抢夺目标物根本不现实，陌生人在判断出如是局势后，向后轻轻一跃，跑到了仓库顶部，然后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良平你在干嘛？追啊！”
“我追他干嘛？货物完好无损就行了。”川崎良平将手提箱递给雄木，示意对方将其放回卡车上。
“刚刚那招是金刚八式么？那个家伙居然还能一蹦一跳……实在是太吓人了。”
“对啊……是有一些意外……”良平也有些没缓过来，“那一招连大象都能放倒，他为什么还能动……”
“这说明你老了啊良平。”雄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现在是我们年轻人的时代了，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但有人永远年轻。”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如果不是我，你刚刚你会被那家伙打飞，然后他就可以拿着货物逃之夭夭。”
“你总得给年轻人一些学习的时间嘛——”良平白了个眼，没有理会雄木这带有前后矛盾的说辞，缓缓打开了轿车后座的车门，“那个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你刚刚说的‘惊喜’？”
“不该问的别问，上车！”
“不……我只是在想，那个人会不会是德川家的人……”
“怎么可能，他们可是要和我们进行联姻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更何况，他们现在迫切需要我们提供政治上的援助，这么做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川崎良平上车后，又顿了顿，“不过……还是得把这件事情详细的说给头目，让他来做判断就行。”
“就像以前一样？”雄木打趣道。
“对啊——”良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像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