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婕一直都承认,自己是一个精神很不稳定的人。
她可以一会天,一会地,一会向南,一会向北。
很多事她明知道离经叛道,在很多人眼里被视为异类,她仍然控制不住会去做。
在她的认知里,其实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伤害到别人。
但好像冥冥之中、隐隐之间,无形的规则、道德,就在叫嚣着,她的做法,是错的。
那么,什么是对的呢?
也没有人告诉她。
难道循规蹈矩、什么都不做,就是对的吗?
可她这样做了,她觉得命运,身边的人,也没放过她。
她根本喘不过气。
所以,她不能再管别人怎么想了,她拼尽全力,也达不到他们的要求。
或许,他们最深的诉求,可能就是逼死她。
所以,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做想做的事,做不一样的事。
反正最后都要死。
哪怕死在半路,也好过死在无尽的纠结里。
她要从源头开始。
她要行动。
无论准没准备好。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信心。
而且这趟路程,她不希望任何人参与。
不是她自大,或者追求什么英雄主义,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
而是她深知,没人能帮得了她。
在这场心灵的博弈中,所有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想想她自己,都时而崩溃,时而疯魔,时而绝望,她又怎么从这个破碎的自己里,找寻任何人的善良?
哪怕是好意,对她而言,也是沉重的负担。
或许是她太过以自己为中心,可她实在不知道把自己的每片碎片置于何处。
它们在哪里,都无法安歇。得不到休息,也没人保护,就那么赤裸裸地淋着风雨。
这个过程,太痛了,也太长了,是她无法承受的。
纵然一切只是徒劳的挣扎,也让她在挣扎里粉身碎骨吧,至少洒脱又尽兴。
就这一次,就这短短的一生。
眼泪不知道怎么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为自己哭吗,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是为这个世界哭吗,可这荒唐的世界,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眼泪,也不过是无用的东西罢了。
这世界那么多人哭,那么多眼泪,足以见这东西,有多不值钱。
她挺不想哭的,主要原因是旁边有人,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她就不自在。
好像自己哭,是为了让谁可怜她似的。
可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可怜这种东西,一点用都没有,只让人无端作呕罢了。
谁同情她、可怜她,就会让她好过一点吗,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好像一个标本,死了还要被展现在那里,供人观赏。
可是没办法,情绪这种东西,她根本控制不了,如果能控制,她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也根本就不会哭。
周厉与她近在咫尺,又一直看着她。
所以她的眼泪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以为是自己哪里错了,顿时心里一紧,手忙脚乱。
秦桑婕纵然不想关注,但她也不是植物人,眼睛鼻子耳朵也没罢工,自然感受得到他的慌乱。
看吧,这就是她觉得每一个人都很麻烦的原因。
自己的无心之举,都能被他们放大化,而真正想让他们注意到的,却偏偏谁也理解不了。
一想到自己都够难受了,还要向别人解释,没事,不用紧张,她自己一会就好了。
这叫什么事啊。
她拼命赶走这些让她崩溃的想法。
是的,她必须自己把这些想法甩掉,不然那种滋味,真的生不如死。
而且没有人理解。
如果能理解,他们就会让她安静一会,如果能理解,他们就会心平气和,尊重而又不失保持距离地与她倾诉,如果能理解,他们就会拿出哪怕十分之一的耐心,去触碰她的感觉。
而不是让一切的痛苦扩大、爆炸,赤裸地摊到明面上。
如果能理解,他们就会保护她的脆弱,而不是转头就分享给别人。
这世上最悲哀的一件事,就是你身边的、你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不理解你。
你再怎么拼命解释、赌咒发誓、证明自己,你尝试用一千种方式掏出自己的心,对方看到了,也只是冷冷地哂笑。
没有比这再绝望的了。
人们互相折磨,亲眼看着别人被拉下地狱,然后露出笑意。
确实,这个世界是错的,但是在一个错的环境里,你对,便是错,而或许唯有错,才是对的。
只有让自己错得更多,才能留下一些对的事情。
总是教人向善,告诉人什么是好的,什么是恶,“邪不压正”,“正义会迟到永远不会缺席”这些口号喊得震天响,几乎深入人心。
但没有人解释,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吃亏,为什么太多太多的冤屈无法伸张,为什么太多太多的正义前赴后继地牺牲,为什么口号喊了这么久这么久,邪恶依旧存在。
我们只知道对待恶要去打击,要不顾一切地将之消灭,却没有人在意,它为什么会滋生。
是它想这样的吗?
难道恶人不喜欢光鲜亮丽,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都是走投无路的生命。
那些所谓的好,到底是真的好,还是只是因为没到绝境,所以恶意没有迸发罢了。
虚假的一切,构筑成虚假的世界,这一切,到底要持续多久?
当善恶不分成为常态,当是非美丑融为一滩,仍高举正义的大旗,宣扬自己是如何凛然不阿的人,恰恰是这一切的元凶。
他们更加聪明,知道如何拿捏人心,一些尚未定型的生命便被其蛊惑,从而,混沌的世界更加混沌,那些以为自己做了对的事的,坚持的,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为他人做嫁衣罢了,你以为的信仰,做事的准则,只是他人利益的工具。
不要像一朵盛开的鲜花那样活着,你看见的鲜花,是否真如它表面那样纯洁,还是只是无数的人吹嘘,内里实则是暗黑的荆棘。
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泥泞里的野草,毫不起眼、形态各异,一点点暗光、一点点污水,就可以活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