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霓慌忙回头。
手里的玫瑰花散落一地。
她就那么怔怔的呆立在原地,仰视着前面站着的男人。
只见男人一手插兜,一只手的指间夹着一点忽明忽暗的猩红。
他双眸微眯,五官依旧凌厉俊朗,唇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嘲弄,微微歪侧着昂贵的头颅。
就那样站在高处,在半昏半沉的光影里,睥睨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秦霓。
时间在此刻仿佛颇为良善。
凝固了一般。
都说春梦了无痕,其实,此刻很适合做了无痕的夏梦。
或许是十秒,或许是三十秒,亦或许是两分钟。
秦霓在恍惚间似乎看到男人迎着自己走来。
昏黄的灯光是静的,连晚风都格外温柔。
秦霓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男人,心底的浪倏然起了三丈高。
她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弯下腰,一枝一枝捡起地上散落的黄玫瑰。
接着,她的手被他温热的手牵起。
秦霓就那样在迷迷瞪瞪中,被陆廷笙牵着手走回了租住的院子。
院子里很黑,老两口早睡早起习惯了,这个时间点恐怕已经睡了两轮了。
夜晚的风格外温柔缱绻,一阵一阵的送来老人家在门口种下的花香。
黑暗中,男人一手拿着玫瑰,另一只手紧紧的牵着秦霓的手。
他看向秦霓的眼眸像是聚满了璀璨的星辰。
若不是俩人已经隔了许久未见,又是这么一副意味不明的关系,这种情境下,一个缠绵的吻才最是应景。
“住在阁楼上,对吧?”
男人的嗓音依旧清冷。
不过比起刚才那几句质问,已然是柔和了许多。
秦霓此时才反应过来,陆廷笙是要跟着自己上楼。
她想把手收回来,却被男人紧抓着不放。
“你走吧。”
怕动静大 ,秦霓压着嗓门说话。
陆廷笙在夜色里勾起唇角,他晃了晃手里的黄玫瑰:“不是说摆了祭品要祭奠我?我不去,你的戏怎么唱完?”
秦霓胡说八道被抓现行,丢人现眼丢到姥姥家,此时多少有些恼羞成怒。
“我本就是个演戏的,不用道具也能演。”
陆廷笙没回应,直接拉着秦霓往院墙边的楼梯走去。
“你放开我吧。”
陆廷笙紧了紧手劲儿。
“别闹,小心摔着。”
只一句话,秦霓没有再挣扎。
或许是知道自己终究是拗不过他,也或许是深更半夜,她并不想惊动熟睡的两个老人,秦霓跟在陆廷笙的身后一起上了楼梯。
站在天台上,陆廷笙缓缓吐出一口气。
“去开门吧。”
秦霓看了眼依旧被他握在手心的手。
“你倒是放开手啊。”
陆廷笙垂眸一看,随即笑了笑,拉着秦霓的手走到了屋门边。
秦霓掏出钥匙开了门。
灯被打开,干净整洁的房间出现在陆廷笙眼前。
他不请自入,一双深眸环顾四周,不错过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卫生间都进去参观了一遍。
他这副熟络的样子,仿佛是一头雄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你在看什么?”
站在门口的秦霓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陆廷笙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说:“还不错,就是地方不大。”
“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用不了那么大。”
秦霓言语淡淡。
陆廷笙却收敛了几缕刚刚那副做作的品鉴大师的表情。
心里面蓄满了心疼,话到嘴边却是:“你准备在哪里给我烧纸?”
秦霓一愣,反应过来他还是在拿刚刚她的胡说八道说事儿,顿感无语至极。
“我胡说的。”
陆廷笙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垂着头倚靠在门框边边,丸子头已经有些松散,几缕俏皮的发丝垂落在耳畔,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
她似乎是有些紧张和无措,两只手的食指在相互交缠着画圈圈。
从前她就是这样。
因为馋嘴,半夜偷着爬起来偷吃垃圾食品被他抓包的时候,就是如此心虚的一派动作。
陆廷笙心头三寸蓦地一软,瞬间想拥她入怀。
“你又不是我的谁。就是烧纸也不是烧给你的。”
陆廷笙刚刚还化成一滩水的目光,在秦霓这句话落下之后,倏然喀嚓冷凝成锋利的冰锥。
剜心不要剜的这么精准!
古有庖丁解牛,今有秦霓剜笙。
“时间不早了,没什么事儿你还是走吧,我明天还要早起去片场。”
秦霓抬眸看向不足五步的男人。
陆廷笙一口气郁结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小秦飞刀练的倒是炉火纯青。
才几天不见,一刀比一刀威猛。
陆廷笙拉着脸:“我累了,还渴了,想休息会儿。”
秦霓没有立刻说话。
陆廷笙也没有吭声。
大眼儿瞪小眼儿。
然后,秦霓弯下腰从门后面搬了一个带靠背的折叠马扎拿到了门外面的石桌旁。
然后她返回屋里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罐柠檬水倒了一杯,拿到了外面。
“你坐这里休息吧,外面比屋里凉快。空调有点问题了,不大制冷,还没空报修。”
隔着窗户,陆廷笙从屋里看着外面站着的秦霓。
屋里的灯光透过玻璃将外面的秦霓笼在一层昏黄的光晕中。
落在陆廷笙黝黑如渊的瞳孔里。
尽是美的不可方物。
她一向都是极美的,陆廷笙知道。
可是,这一刻,他竟然感觉她如同圣洁的仙子一般,亭亭玉立在暗夜中。
她的身后是随风浮动的似锦花团,清风徐来,他看到她微眯了眼。
这一瞬,让人忘却了时间。
“你在里面不热吗?”
陆廷笙听到秦霓的声音,他收回了思绪迈步出了房间。
看了看石凳旁边的小马扎,他的面孔不辨喜怒。
“这是新的,不脏,我买回来已经刷洗过。”
陆廷笙不是在挑剔马扎的干净,秦霓却是知道他有多挑。
他没有辩驳,就着马扎坐了下来。
秦霓看着杯陆廷笙坐着的小马扎,暗道这个马扎也算是扎生有幸,这辈子总算是迎来了最尊贵的一个屁股。
“喝水吧,家里没有矿泉水了,这是我自己做的柠檬水,喝着还可以,不过家里没有冰块了,你尝尝吧。”
秦霓说完就站到了一旁,手边就是一株趁夜盛放的白茉莉,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
陆廷笙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
“味道不错。”
秦霓捡起掉落在叶子上的一朵茉莉花,拿到鼻尖下嗅了嗅,没有搭理陆廷笙。
远处似乎有闪电慢慢靠近,隐约还能听到几声闷雷。
秦霓抬头看了看天,天幕黑沉,似乎在酝酿一场风雨。
“歇好了就走吧,我回屋里了。”
秦霓说完没有等陆廷笙再说些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陆廷笙的确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着喝完了那杯柠檬茶。
他背对着秦霓房间的窗户。
隔着窗帘透出来的光,在寂寥的夜色里多少有些苍白。
陆廷笙一直没有回头去看那扇窗户。
可是,他却没来由的觉得安定。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头一次觉得那颗漂浮不定的心有了归属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摸了下脸颊,指尖有些潮湿。
抬起头,他的脸上又落下一点一点湿润。
夏天的雨总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地面很快便被打湿。
秦霓洗漱完毕,坐在凳子上吹头发。
白色的窗纱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她不知道那人走了没有。
也不想出去看。
她只听到外面雨打地面的声音。
从开始的稀稀拉拉,很快变得密密集集。
没多大会儿,外面似乎起了很大的风。
窗子玻璃被吹的呜呜作响。
这一夜,雨疏风骤。
似秦霓心海翻涌的浪潮。
窗外雨打芭蕉,她却失眠了许久。
可是,她终究是没有再走出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