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娅坐在里德家的后花园的台阶上,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喷泉。
好像每家有钱人后花园都会给自己建个喷泉,上次春季舞会霍克伯爵家有,这次里德家也有,好像搞批发的一样。
辛西娅被自己无聊的联想逗笑,她摇摇头,又看向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的阿尔法德。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话少,每次和她一起他总是有说不完的内容和她搭话。
阿尔法德两眼放空,眼神涣散看着不远处的喷泉发呆。
这里很安静,大部分宾客的精力都放在舞会跳舞和说话上,没有人关注这种偏僻的地方。
过了一会,辛西娅看着他轻轻地问:“你好点了吗?”
“嗯?”阿尔法德好像突然被惊醒了一样,他没有看辛西娅,只是偏了偏头,故作镇定地问:“我很好,难道我看上去很不好吗?”
“当然不好。”辛西娅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觉得自己游泳技术很好的小香猪,自信满满参加比赛却被小丑鱼打败,失魂落魄的。”
“呵……哪有你这么比喻的。辛西娅小姐,看来你的修辞手法还需要练习。”阿尔法德哑然失笑。
还能笑,看来没有抑郁难过到开解不了。
辛西娅看着他的笑容,心中暗暗思索。
阿尔法德慢慢收回笑容,又陷入一开始的沉默。
又过了一会,他才慢慢开口说话:
“我和刚才那位斯托克小姐之前就认识,我们两个以前……是恋人。”
阿尔法德看着远处不断涌出流下的喷泉水,轻轻解释:“或者说,是我一厢情愿以为我们是恋人。”
辛西娅看着他,没有张嘴打断。
接着他又说道:“我们两个是在餐馆认识的,我之前写书,每天都会在餐厅一边喝下午茶一边写文章,她是餐馆的服务员。
后来我们逐渐相熟,我给她介绍我的书、我的想法、我的梦想,后来发现,她的梦想和我一样,想和一个志同道合的爱人到处冒险、看不一样的世界。真是一个绝妙的巧合不是吗?
慢慢地,我们两个就相爱了——我以为我们相爱了。
我们两个一起聊天,我教她写字,她听我念书。平时我们会一起聊天散步,我们还一起去戏院看戏。她说她正在攒钱,攒够以后就可以买船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阿尔法德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自嘲道:“后来,我就出钱买了两张船票,我们两个一起出发,约定要一起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当时真傻啊,傻傻地以为她就是那个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我还打算旅程结束以后就带她回家,在双方父母的见证下,我就向她求婚。
结婚后我们两个可以继续去环游世界,看不同的风景,然后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定居养老……
现在看来我还真是天真。”
你当然天真了……对方什么底细都不知道就想着求婚结婚了。她都怀疑那个女人说的梦想会不会是在他说了自己的以后就随便附和说自己也一样,否则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辛西娅心里吐槽,嘴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就在我们上船不久后,因为我要忙着结束我的上一本小说文稿,不常和她在一起,她就在船上认识了一位更加优秀多金的先生。
她一边和我说那位先生骚扰她,一边又告诉那位先生她是被我威胁才上的船。
后来……那位先生就找人来教训我,我的腿也是那个时候受得伤。”
说完,阿尔法德又回过头看着辛西娅,故作轻松地笑笑:“不过现在看她的样子,那位先生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她也不会成为别人的情人。”
“嘶……”辛西娅有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你不用想着安慰我。”阿尔法德看出了辛西娅的犹豫,拒绝她的同情。
呃……
辛西娅没忍住反驳道:“其实你想多看,我确实没有想着安慰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觉得你成了这个样子简直活该。”
?
“嘿!小姐,我都这么惨了,你怎么能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说我活该?”阿尔法德不可置信。
“首先,我觉得你不需要我的同情。
我认为,你之前的感情是真的,现在你会因为她的所作所为伤心难过,但是你绝对不会后悔,对不对?
即使时间倒流,重头再来一次你还是会遵循你的内心,走一样的路,当然,还是会落得同样的下场,或者更惨。”辛西娅睁大眼睛,直视着阿尔法德冷静地说。
阿尔法德挑挑眉,没有反驳。
“而且……我是真的觉得你的感情之路变成这样完全是合情合理——要饼干吗?”辛西娅活动了一下坐僵的后背,从随手带的手提小包里掏出两块点心,一边吃一边接着说问。
阿尔法德有些瞠目结舌:“你怎么还随身带着饼干?”
“我不光带着饼干,我还带着奶油曲奇嗯……还有青提。本来想带点苹果,但是太大了,我的手提包放不下,我就放弃了。”辛西娅一边往嘴里扔了一块饼干,一边打开手包给他展示。
阿尔法德一脸神奇地看着辛西娅一样一样的给他展示手包里的食物。
他一边伸手拿了一块饼干,一边感叹:“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有女士参加舞会手包里不放手饰和化妆品放食物的。”
“那是她们没被饿着。”辛西娅一边吃一边回答,“我今天从上午到下午都在忙着给加西亚太太缝鲜花做准备,午饭都没怎么好好吃。
下午忙完又得匆忙换衣服来参加晚会,晚会邀请函上没有写有没有准备晚餐,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有备无患了,你看,这不是派上用场了?”
阿尔法德一边吃青提一边赞同的点点头:“确实得想办法,要不饿晕在晚会上,明天你指定一下子在上流社会扬名了。”
不过……
“你刚才说我感情之路失败合情合理是什么意思?”阿尔法德吃到一半,想起他还没有质问她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辛西娅放下饼干,想了想怎么措辞才能一针见血解释清楚。
她慢慢开口解释:“我是说,刚才那位斯托克小姐就那么一会儿,她的表情动作就收放自如,从尴尬到惊喜又到伤心来回切换。
而且,当初她都当着你的面让人那样害你了,现在还能拉下脸来请求你原谅为自己辩解,着实是个高手。
怪不得你当初被人家迷的神魂颠倒,就你那单纯的性格,没被人家骗的连裤子都不剩就算及时止损了。”
“这么说,我被害全是我咎由自取了?”阿尔法德有些激动。
辛西娅递给他一块曲奇让他冷静,又说道:“当然不是,虽然你天真烂漫很好骗,不了解女人的可怕之处,导致自己被骗钱还骗身——我是说被人打伤身体,但是你也是被高段位的爱情高手迷住了,你才是受害者。”
“这还差不多。”阿尔法德满意地接过曲奇,慢慢地咀嚼。
“我当时真的以为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爱人,她美丽大方,性格开朗,为了梦想从小地方来到伦特堡工作,还想要环游世界看看外面的天地,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努力,没想到都是假的。”
阿尔法德语气有些低落:“或许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是什么当爱情小说家的料,连自己的爱情都一团遭,怎么去写好浪漫的故事。”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我觉得你还是很有潜力的。”
辛西娅看了看远处的舞会,空气中隐隐传来轻快的旋律,她抬头看了看星空,做了个深呼吸。
“嗯?有潜力?”阿尔法德不解。
辛西娅认真地看着他,回答道:
“虽然你受了情伤以后嘴上说:女士们都是骗子,她们只爱钱爱慕虚荣什么的。但是据我观察你和店里那些女店员关系都不错,也很尊重她们,我和你相处这么多天也没见你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偏见。
刚才你也说了,你之前还挖掘出了前任那么多美好的品质——虽然可能都是假的,但是听你的叙述,感觉之前那个她,有梦想又上进,简直比那些故事里面干瘪无趣的女性角色出彩多了。
由此可见,你的内心深处还是很尊重女士们的,只是被伤害了你太难过了,短时间内有些偏激。”
“我……我那是……我身为一名绅士,怎么能去为难女士,你,你不也每天只为挣钱努力,看什么都像潜在客户吗?我说的女士们都虚荣爱财有什么不对?”阿尔法德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
“我确实爱钱,但是不否认还有不爱钱有梦想的女士。
你只是太不了解女士,而你的小说又需要你女士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女士,挖掘她们的闪光点和魅力,为主角们的爱情润色。”辛西娅看了他一眼,
“而你嘴上虽然说这女人一个样全是拜金女,但是你的内心深处还是很善良正直的。
这也是我愿意和你聊天回答你的问题的原因,要不按你的烦人程度,早就被我赶出去了。”
“那我还要感谢店长小姐把我留下来,没有把我赶出去了。”阿尔法德气笑。
过了一会,他又问:“那,如果是辛西娅小姐你呢?如果是你遇到我这样的事,会怎么办?”
“我?”辛西娅想了想,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对啊,我想知道聪明伟大的辛西娅小姐会怎么解决这件事呢?”阿尔法德笑着看着她。
“叫我辛西娅就好,一直小姐小姐的,我认为我们已经算是能直呼姓名的朋友了吧?”
辛西娅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我根本不会进行到一起上船游玩的那一步。
我不像你这个大作家,脑子里那么多浪漫情怀,相信什么完全契合的灵魂伴侣,在我看来最懂我的人应该是我自己,任何让我觉得他懂我的人都是因为他比我情商高,才会让我无论何时在他身边都很满意。”
“可是……”阿尔法德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反驳。
“如果是我……”辛西娅带入自己想象了一下,“我如果被她伤害还被她害的挨了打,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我受的伤,所有罪魁祸手都要付出一样的代价。
不过,打完出了气我就不会再在乎她了,人生在世谁不会遇到几个人渣,难道要因为他们我就每天伤春悲秋难过死自己吗?”
阿尔法德笑道:“还真像你的作风,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
“那是,为这些人伤心不值得。伤了自己的心,但害你这样的人又不知道不在乎。”辛西娅语气轻快地说。
“你说的对。”阿尔法德笑道,“而且我又不能去打女士,这不……”
“这不符合绅士的风度。”辛西娅接上他的话。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实在无法放下可以给她套麻袋吓唬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我可以给你去找麻袋!”
“算了,我现在心情已经好起来了。都过去了,而且我的腿现在也在恢复,她也没有过的多好,当了别人的情妇,我看今晚她金主也没有理过她。而且……我怎么能让你一位女士去找麻袋呢?”阿尔法德朝辛西娅笑笑。
“你能这么想最好。”辛西娅把自己的手包合上,扫了扫身上的饼干碎屑,站起来对阿尔法德说,“走吧,我们该回舞会那里了。
我来这里是来享受舞会和开拓业务的,结果全在这里和你聊天错过了,耽误了我挣钱,我可是要哭死的。”
阿尔法德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那可是不能让你哭死。正好我们可以跳一曲,让我这个舞蹈老师看看你有没有学会。”
不过,直到舞会结束,他们两个也没有成功跳了一次舞。
辛西娅一回到舞会,就被加西亚夫人找到了,她整个人容光焕发,气定神闲的和辛西娅打招呼:
“辛西娅小姐,原来您在这里,我找了您好久。”
“刚刚有些累,找地方休息了一回,一切还顺利吗?”辛西娅问。
“哦,再顺利不过了,他已经去和那位女士说今晚回家不去她那里了。”加西亚夫人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着扇子,“我找您,是有其他的事情。”
“其他事?”辛西娅不解,难道还需要在她这里定制衣服?
“是关于您好心借给我的这双鞋。”加西亚太太回答。
鞋?
辛西娅为了今晚加西亚夫人可以一举成功,真的煞费苦心。
她不光提供了礼服、发型指导还有一小管香水,还给加西亚夫人提供了高跟鞋,可谓从头到脚都提供了服务。
其实她还提供了一套比较性感的晨袍睡衣,但是这个太私密了,加西亚夫人和她就心照不宣地都不提起。
现在女士们普遍穿的都是一种类似于芭蕾舞鞋的方头便鞋,女士们用不同颜色不同材质的面料装饰鞋子,让它们看起来更加华丽美观。
只是这次辛西娅给加西亚夫人设计的礼服下摆很长,如果穿平底的鞋子穿不出气场,于是辛西娅便准备了一双高跟鞋。
高跟鞋以前是男士的专属,这些年女士们才逐渐开始也流行高跟鞋。
现在虽然大部分淑女们会选择更流行的方头便鞋,但也有一部分人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性感迷人而选择穿高跟鞋。
辛西娅当时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拿出来,毕竟现在大众风气还是认为穿高跟鞋的女士会比较轻浮卖弄。
但是加西亚夫人却没有很排斥,在试穿发展确实效果更好之后,她就留下了这双鞋。
这双鞋是辛西娅用星辰之力按照自己的尺码做的,她看她和加西亚夫人脚的尺寸差不多,而且她还不确定要不要拿出来,就直接做成她也能穿的尺码,到时候退回来她可以接着穿。
这双鞋款式很简单,就是辛西娅在之前的世界里常见的经典杏色圆头细高跟鞋,没有做太多的装饰。
但是为了更符合人体工学设计,辛西娅是直接用自己的脚当模型做的,为了做这个她一晚上没睡,闭着眼睛细细回想她以前的高跟鞋的细节。
辛西娅问加西亚夫人:“是鞋不合脚吗?”
“哦,不不不,它很合脚,我很喜欢。”加西亚夫人笑着回答,“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兴趣把鞋个鞋子卖给我,或者与我合伙批量生产。”
批量生产?
她想起来了,加西亚夫人家就是开鞋厂的,她之前接单以后还让梅森太太出门买菜的时候打探她家的消息来着。
加西亚夫人的父亲做鞋起家,经过多年的努力从一个普通鞋匠成为了伦特堡最大的制鞋厂厂长。
可惜老爷子一生只有3个女儿没有儿子,根据法律,等老爷子过世之后,他的全部遗产将又和老爷子血缘最亲近的远房侄子——加西亚先生继承。
加西亚夫人的父亲为了不让自己的家产流落在外,于是做主把大女儿露西嫁给了加西亚先生。
这样只要加西亚夫人生下继承人,那么最后的家产也就会成为老爷子外孙的财产,算起来还是一家人。
事实上现在很多没有儿子的人家都会采取这种方法,辛西娅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不禁感叹,果然艺术源自于生活,这不就是现实版《傲慢与偏见》吗?
“您看怎么样?”看辛西娅没有回答,加西亚夫人又说,“到时候我们会每个月给您丰厚的分红,我们还可以以您的名字黑鞋子命名?”
用她的名字命名?辛西娅想了想到时候的场景:女士们踩着“辛西娅鞋”走路,见面问候“您也穿辛西娅了吗?”
……总觉得怪怪的。
她委婉的拒绝了这个提议:“命名就不用了,我总觉得怪怪的,不过分红可以有。”
“但是……我不是什么专业鞋匠,我只能给您提供这一双鞋,别的技术我也说不清楚没法提供详细流程。”
辛西娅觉得还是要和加西亚夫人说清楚,她可不会制鞋,只不过有星辰之力这个外挂,能直接做好鞋她也很惊喜。
加西亚夫人不在意这个,她说:“没关系,我们工厂里有专业鞋匠,我相信他们只要有这双鞋做模型研究,不过多久就可以复制出来。虽然是没有见过的款式,但是我相信他们也不是白拿我薪水的。”
“那当然可以。这双鞋您喜欢就留着,我可以给您重新提供一双,您派人来和我签合同的时候我就可以把新鞋奉上。”
辛西娅想了想现在高跟鞋的款式,大部分都是漏斗型的鞋型,她提供的这种船型样式还真没有见过。
作为制鞋厂的女儿,加西亚夫人是真的商业敏感度很高,一般女士只会在乎好看不好看,加西亚夫人却从中看到商机,可惜她不能合法继承他父亲的产业,不然绝对也是一位女中豪杰。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辛西娅全部都在和加西亚夫人一起聊合同的事情,本来说好的跳舞也就被她抛之脑后,跳舞哪有挣钱香!
直到舞会结束,辛西娅坐在回家的马车上的时候,还满脑子都是各种合同细节和分红收益什么的。
不过,她刚才有偷偷注意到加西亚先生没有和他的情人坐一辆马车,而是和加西亚夫人一同坐马车回去了。
嗯,看来今晚没有任何悬念了。
她现在一点都不担心加西亚夫人达不到目的,刚才和她谈话商讨,加西亚夫人不光商业敏感度高,而是对各种工厂事务非常熟悉,作风非常干脆利索雷厉风行。
辛西娅现在都怀疑,加西亚先生一结婚就去殖民地开辟业务这么多年,就是加西亚夫人和她父亲一手策划的:
先把加西亚先生支开到殖民地架空他,然后加西亚夫人一边和他父亲熟悉工厂内的事务,成功熟练了各项工作后,再把加西亚先生叫回来,二人生一个继承人,就可以完全不管加西亚先生,专心培养继承人。
说不定等继承人长大,加西亚先生还会正巧得什么不能正常管理工厂的病什么的也说不定。
……
辛西娅靠着车厢里的后背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各种阴谋论都甩走,懒洋洋地开口:“我饿了。”
之前在喷泉那里吃的饼干,刚才和加西亚夫人讨论合同什么的时候都快被消耗差不多了。
“我也是。”阿尔法德也没有什么力气了。
刚才他一个人站在她们旁边听她们说了好久的生意,早就累的不行了。
他不擅长这些商业上的东西,这种情况还是他哥那个工作狂比较擅长应对。
辛西娅闭着眼睛慢慢开口:“都怪你,要不是为了安慰你,我今晚还能跳跳舞享受享受。”
“怎么能怪我呢?我也不知道我会遇到这种事啊?”阿尔法德表示不背这个锅,“后面不是一起回去跳舞了吗?不是你一直在谈生意,才没有跳吗?”
“我那是干正事。”辛西娅反驳。
“……都怪加西亚先生,家里放着美丽的夫人不看,找什么小三情人,渣男!”
“对!渣男!”阿尔法德赞同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