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秦朝的历法和现在不太一样，十月初一为岁首。
而嬴政和张起灵的婚礼正好定在新年伊始的十月初一，也就是公元前217年的第一天。
上午祭祖入族庙，下午结发入洞房。
嬴政和张起灵是在九月二十八回到咸阳的，他们回到咸阳时，当即皇帝要立男子为后的事已经传遍各地。
当然，在蒙毅的运作下，张起灵的来历和他掌握的学识也随之传遍各地。
很快，皇帝大婚免除全国三年赋税的昭告也贴满各地。
这么一来，别说嬴政要娶一个男人了，就算他要娶一头猪一根木头，受益的百姓们都会拍手夸赞他们是金玉良缘，一定能白头偕老。
*
再说嬴政，从回到咸阳那天晚上开始，现在都快一天一夜过去了，他也没再见到过张起灵。
此刻，嬴政刚在赵高、蒙毅等人的伺候下试穿成婚时要穿的婚服。
等嬴政穿好，赵高和蒙毅都赞不绝口，但嬴政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却飞到了张起灵那儿。
“起灵的衣服试过了吗？起灵可还满意？”
闻言，蒙毅立刻停止夸赞，回答道：“李丞相带人去了，此刻估计正在盘发。”
“盘发？朕不是让你一切按照朕的规格给起灵准备吗？把起灵当女子对待，起灵一定会生气，朕得去看看。”
嬴政说着，就要去张起灵的宫中找张起灵。
蒙毅和赵高都看穿了嬴政的小九九，心中无奈，面上却得苦口婆心劝嬴政冷静。
“陛下，给起灵公子的服饰是按照您的规格准备的，也是男款的，盘发也并非盘女子的发式，而是在为及冠的男子发式上加以改进，这个要求，当初不还是您提出来的吗。”
蒙毅这么一说，嬴政也知道自己的算计被识破了。
他倒是不尴尬，只是不甘心，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张起灵为了嫁给他而盛装打扮的模样了。
赵高毕竟伺候嬴政这么久，又因为前不久的升官对张起灵感恩戴德。
他建议说：“陛下，不如让蒙大人带着画师替您去起灵公子那儿看一看。”
见嬴政还在犹豫，蒙毅也生怕嬴政非要亲自去看，连忙道：“陛下，臣即刻就去，带上宫内画技最好的几个画师一起去，最多一个时辰，一定让你看到起灵公子此刻的模样。”
宫里那么多仆人看着，嬴政也不好像和张起灵单独在外面那样随心所欲，只好点头答应。
“行，你快些带人去。起灵和朕同等地位，无论他要什么，哪怕是要朕的冕旒去做头发上的装饰，你也拆下来给他。”
听着自家陛下宠溺得毫无底线的发言，蒙毅很是无奈，但转念一想，才貌双绝、有勇有谋的起灵公子也的确值得。
“诺，臣去去就回。”
*
张起灵端坐在一面特大的铜镜前面，身后，四个女子围着他在他头发上各种研究。
侧后方，李斯拿着一卷竹简，正在给他详细解释婚礼的流程。
看着镜子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张起灵越发没有实感。
他从未想过的一切，在遇到嬴政后都一点点变成了现实，包括他即将结婚，还是嫁给历史上那个无比强大的男人做他唯一的皇后。
突然，小太监的通报将他从缥缈的状态拉回来。
“公子，扶苏公子求见……还有，”小太监结巴了一下，才鼓起忐忑继续说，“阴嫚公主又来了，和扶苏公子一起的，”
昨天才回来不久，阴嫚就来过，指名道姓要见张起灵，说起来，都是嬴政惹的祸。
之前的张起灵就已经在避开她，现在的张起灵即将嫁给嬴政，就更不可能和她有过多接触了。
没想到，阴嫚也是犟种，昨天没见到他，今天居然又来了，还找上了扶苏一起。
见张起灵明显烦躁，李斯将竹简递给身边的太监，对张起灵道：“公子若是不便出面，臣愿代劳。不过，这事公子最好还是告知陛下一声，免得给日后埋下隐患。”
告诉嬴政，倒也不至于，毕竟，阴嫚也没明确表示过喜欢他、非他不可。
想了想，张起灵决定见阴嫚一面。
他对李斯摇摇头，然后对小太监道：“让他们进来。”
小太监欲言又止，李斯也欲言又止，但见张起灵坚持，李斯没有再说什么，小太监犹豫过后，还是照做，去请人进来。
“等会再弄头发，先帮我换上婚服。”张起灵对四个宫女说着，起身朝内室走去。
见状，几个宫女本能看向这间屋里除了张起灵外话语权最大的李斯。
李斯知晓嬴政对张起灵的珍重程度，也知道张起灵的本事，更是猜到张起灵大概是要一次断了后续所有麻烦。
他点点头，示意几个宫女照做。
很快，扶苏和阴嫚被请进来。
没看到张起灵，却看到李斯，兄妹两人都是一愣。
扶苏问：“李丞相，你怎么在这里？太傅呢？”
将近四个月的传授知识，虽然嬴政让他们改口叫母后，扶苏兄弟七人心里也是承认的，但总觉得叫一个和他们年龄相差不大的男子母后别扭，而张起灵更是不习惯。
在张起灵的坚持下，扶苏等人就都叫张起灵太傅了，算是以‘太傅’替代‘母后’的称呼了。
不等李斯回答，内室传来动静。
很快，穿着盛装的张起灵缓缓走出来。
看到张起灵的瞬间，阴嫚和扶苏都屏住了呼吸，甚至是一把年纪的李斯都被惊艳到了。
平时的张起灵是冷清的淡漠的，此刻的张起灵也一样，但在以黑金色的帝王袍的基础上修改的皇后锦袍的衬托下，他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的洁白纯净，仿佛九天之上遥不可及的神明，而披散在身后的浓郁黑发与额头两边的些许细碎短发又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温和仁爱。
他身上的金玉饰品随着他不疾不徐的沉稳步伐而清脆作响，犹如天籁，好像有了净化心灵的作用。
此刻，神话传说中的神明得到了具象化。
他身上既有女娲这位人类母亲的包容亲和，也有黄帝炎帝等帝王的强悍权威。
230
众人一时看呆了，张起灵都走到他们面前只有三五步的距离，他们也还是没反应过来。
还是张起灵先淡淡开口，“找我有什么事？”
他说话的同时，抬手动了动手指，示意其他人先退出去。
李斯向来是人精，他立刻带着其他人离开，并且关上了门。
很快，屋里只有张起灵、阴嫚以及扶苏三人。
好一会儿，阴嫚才喃喃开口，“起灵公子，坊间那些传言是真的吗？你真的是为了父皇才来到我们这里的吗？”
关于嬴政让蒙毅散布的那些传言张起灵也有所了解，除了恋爱脑、爱嬴政爱得死去活来这一点，其他都挺好，就差把他当成神仙来宣传了。
不等张起灵点头，阴嫚艰难又问：“你与我父皇，也的确是两情相悦，并非我父皇……强迫你，对吗？”
阴嫚也知道张起灵有多厉害，知道一般人轻易强迫不了他，但她还是没法死心，还是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来让自己真正死心放弃。
这次，张起灵没有片刻迟疑，平静反问：“你觉得你父皇能用什么强迫我？”
阴嫚说不出话来了，是啊，张起灵是孤身一人，武功高强还学识渊博，并且掌握一些超出她认知的本事，她父皇似乎真的没有能要挟强迫他的把柄。
一时沉寂，氛围僵硬到极点。
扶苏是知道阴嫚对张起灵的爱慕的，他之所以冒着被父皇知晓后惩罚的风险陪阴嫚来，也是因为阴嫚答应他，从张起灵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会彻底放下对张起灵的爱慕，只将他当做母后爱戴。
此刻目的达成，扶苏犹豫片刻，正欲跟张起灵告辞，带阴嫚离开，阴嫚先难过但强撑开朗笑着说：“嗯，我知道了。”
她又说：“父皇在之前或许不是一个好的丈夫，但是现在，他一定会成为很好的丈夫，太傅，你嫁给我父皇，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这话说得张起灵有些莫名其妙。
阴嫚却不再说下去，淡淡笑道：“太傅，你喊宫人们回来继续为你盘发吧，我和扶苏哥哥就先回去了，你与父皇大婚那日，我们再见了。”
她说完，对张起灵行了个对母后辞别的礼节，拉着扶苏离开。
扶苏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注意到阴嫚强装出来的豁然释怀快要失控，他只得请辞，然后带着阴嫚离开。
两人离开，李斯等人去而复返，一同进屋来的还有蒙毅和他带来的十个画师。
蒙毅笑道：“公子，陛下念你心切，命臣带着画师来为你作画，以慰藉陛下这几日的相思之苦。”
张起灵有些愕然，还有些脸热，几乎是僵硬任由被宫人带着重新坐到铜镜前。
十个画师也分散在他周围，摆出工具开始作画。
蒙毅又开口说话，询问起张起灵对这件婚服的改进意见来，暂时得闲李斯则在一旁休息。
等会，他还得从头再给张起灵讲一遍大婚流程。
按礼节和官职，这本不是作为丞相的李斯的活，但嬴政对婚礼极度重视，这才大材小用，让李斯蒙毅等人干起内侍的活。
过了许久，蒙毅询问完各种问题好一会儿之后，一直沉默的张起灵突兀问了句：“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闻言，蒙毅和李斯都是一愣。
李斯笑着反问：“公子指的是宫内，还是宫外？有关陛下个人，还是江山社稷？”
蒙毅也带着同样的笑。
张起灵沉默良久，嘴唇轻启，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也没有再询问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不做言语。
见张起灵不说，李斯和蒙毅也不再说这个话题。
李斯拿着竹简走到张起灵面前，笑盈盈道：“那便由臣再给公子讲述一遍你与陛下大婚的流程吧。”
张起灵点头，不再分心，认真听李斯讲述起来。
李斯讲得不算快，中途，蒙毅先一步带着新鲜出炉的几张画像先一步离开去找嬴政述职。
不一会，蒙毅又回来了，因为张起灵的发型并没有最终确定。
宫女们还在给他调试，画师们也还在兢兢业业地描绘着张起灵细微的变化。
发型一直折腾到黄昏，才最终确定下来，也是此时，李斯和蒙毅才带着众人离开，还张起灵清静。
张起灵有些疲惫，内心还在疑惑猜测阴嫚那番话的深层含义，所以有些不在状态。
众人临走前，他听到李斯意味深长笑着说：“关于公子先前所提问题，公子闲暇之时，不妨多出去走走，转完，公子心中自有思量。至于具体答案，公子不妨再等等，等到大婚之日再亲口询问陛下，陛下一定不会对公子有任何隐瞒。”
这话说得更加神秘，张起灵还在思考猜测，李斯已经离开了。
张起灵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他已经有了猜测，但他并没有出去游走寻找答案。
如果他和嬴政是真心相爱，得到的答案一定会让他开心，但他对嬴政更多的是利用。
嬴政对他越好，对他越上心，他只会越愧疚，内心越受煎熬。
对于张起灵来说，时间过得太快了，越临近大婚之日，他的内心更加烦闷。
而对于嬴政，他则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最好一眨眼，就到他和张起灵大婚之日。
短暂的两日，对嬴政来说仿佛煎熬了几百年，这几日除了必要的政务，嬴政几乎都在看画师每日传回来的画像。
而越看画像，嬴政越想念张起灵本人。
不知道是画师的技术问题，还是他太多疑，他总觉得张起灵的眉目中藏着化不开的阴郁烦闷。
为此，在大婚的前一天晚上，他还亲自写了一封信让人给张起灵送去。
他事无巨细写了上千字，张起灵却只回了三行字——
没后悔。
不会逃。
嗯。
前面两句都是在回应嬴政在行文中委婉又忐忑的询问与关怀，后一句则是在回应嬴政在信中的最后一句。
‘起灵，你对朕来说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因为你，朕改变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在你所熟知的书文中，朕或许十分不堪，并非良人，但恳请你给朕一个机会，朕会用余下所有时日让你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温柔体贴的、适合相伴终生的嬴政。’
一个短短的‘嗯’字，安抚了嬴政的情绪。
这一晚，他睡得很酣畅。
他也终于如愿，一睁眼，便是他和张起灵大婚的日子。
*
始皇帝三十年，十月初一，岁首，始皇帝与公子起灵缔结良缘，结永世姻缘，金银漫天，日夜不休，君民共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