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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的脸色看起来太过平静，平静到阴沉。
这不是个好兆头，张起灵担心嬴政真的杀了刘邦，拉着他退了两米多仍然不放心。
他正纠结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安抚嬴政的情绪，突然，嬴政转头直勾勾看向他。
张起灵立刻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不等他说话，嬴政先用疲惫的声音小声说：“朕好累，起灵，”
张起灵一愣，没有立即会意。
嬴政不复之前面对刘季时的暴戾，见张起灵没有会意，他也不恼，他向前一下步，将他和张起灵之间的距离几乎缩减为零。
“你手里的枇杷，朕吃了啊。”他小声打着招呼，说完，也不等张起灵的答复，俯身将张起灵手里剥好的大半枇杷咬到了嘴巴里。
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有意，他的舌头碰到了张起灵的手指。
触碰的瞬间，张起灵仿佛过电般的，整个身体惊然颤栗。
也就是他愣住这点时间，嬴政已经站直了身体，但没有拉开和他的距离。
“起灵，朕还想吃，你给朕剥。”
他说着，拉着张起灵转身回到梨树下。
张起灵有些不确定嬴政此刻的状态，不确定嬴政对刘邦的杀心散没散。
一是出于保险，二是出于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情绪，张起灵没有管刘邦，而是乖乖跟着嬴政回到梨树下坐着，剥枇杷给嬴政吃。
两人这边一片岁月静好，相比之下，相隔不远处的刘邦也就是刘季那边则是一片兵荒马乱。
年龄相对较小的吴老二惊呼问：“老大，你没事吧老大？”
周林将手里提着的鸡塞到吴老二手里，一边上前去扶刘季，一边对失去主心骨的吴老二吩咐说，“快去请医师过来。”
“好，我这就去。”
吴老二闻言，提着手里的鸡就要跑出去请医师。
周林头疼叫住他，“把鸡放下。”
“哦哦，好的。”
刘季终于缓过劲来，他叫住刚刚跑到厨房门口的吴老二，“不用去请医师，我没大事。”
他又对扶着他的周林说，“周林，你扶我起来，腰闪着了，有点使不上劲。”
周林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有多言，按照刘季的指示将他扶了起来。
站起来后，刘季一边等待身体上的伤痛缓和，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嬴政的状态。
见嬴政如同万人之上的君王一般旁若无人享受着张起灵剥好的枇杷，刘季松了口气。
又缓了下，确定身体能自由活动后，他让周林继续去做饭，自己则一瘸一拐往梨树下走。
他嬉皮笑脸的，一点没有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愤怒或难堪。
“郑哥，你好厉害啊！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亲大哥，你说干啥我就干啥，我绝对不说半个不字。”
嬴政和张起灵都早已经通过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注意到刘季的靠近，张起灵还抬头看了下刘季的情况，嬴政则看也不看他。
嬴政轻轻拍了拍张起灵的大腿，示意张起灵继续手里剥了一半的枇杷。
张起灵无奈且无语，但还是乖乖剥去了剩余的皮，并自觉投喂到嬴政的嘴里。
嬴政一边咀嚼嘴里的枇杷，放在张起灵大腿上的手温柔捏了捏张起灵的大腿。
“真乖。”
他说着，又拿起一颗枇杷塞到张起灵手里，示意张起灵剥。
看着被嬴政强硬塞到手里的枇杷，张起灵欲言又止，很想起身拍拍屁股不干了。
但见嬴政已经吐掉枇杷籽，抬头看向了刘邦，他也只好继续忍气吞声，暂时充当嬴政的仆从。
嬴政抬头斜睨刘季一眼，“坐下，我讨厌仰视他人。”
刘季本身就没有高贵的出身，自然也没有架子。
更何况，他也坚定了嬴政的不平凡。
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坐在柴火上，而是直接席地而坐。
“大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刘季嬉笑说，“昨天听闻你和林兄弟在沛县县城内挥金如土，我还以为你们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但是一般商贾肯定不会有大哥你这样的好身手，更不会有你这样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尊贵气质。”
嬴政没管他的马屁话，而是反问道：“你带人来寻我们，原本只是为了钱财？”
他的话太过直白，但刘季脸皮也厚。
刘季摸了摸脑袋，嘿嘿笑道，“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的眼睛。”
“你想要多少？要做什么？”
不等刘季回答，嬴政双目如炬盯着他又说，“你也想造反？”
此话一出，刘季脸上的嬉笑瞬间消失，他惊恐提醒道：“大哥，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嬴政不言语，只看着他。
嬴政本身就是上位者，露出那种具有压迫感、仿佛能直接看透对方内心所想的眼神对他来说更是轻而易举。
刘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僵持好一会儿，刘季还是败下阵来。
他无奈笑道，“大哥，你见过大世面，我瞒不过你。”
嬴政没说话，而是伸手拿起三颗枇杷，他将其中一颗扔给刘季，另外两个则用来换走张起灵手里才剥好的。
看着手里的枇杷，刘季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心底的防备也一点点再减少。
他一边剥枇杷，一边对嬴政吐苦水：“大哥，你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早年，我也曾梦想入仕当大官，名冠一方，奈何我出身不行，才学也一般。好容易混到个泗水亭亭长的职位，我也年过半百了。”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理应有所为，但奈何愚弟我欲投路却无门啊。”
说到这，他手里的枇杷也剥好了。
他停下来，一边叹气，一边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苦哈哈吃起了枇杷。
嬴政又丢给他一颗，示意他继续说。
刘季扭头将枇杷籽吐到梨树下，扭过头看着嬴政，这才又说：“虽然秦法严苛、徭役累重，但若非被逼到绝境，自然也是不敢造反的。”
说到这，嬴政才终于收回冰冷审视的目光，不甚在意开口，“我可以给你钱财，但你有晋升的门路？”
刘季大喜，但是很快，他又泄了气。
他垂头丧气看着嬴政，“虽说我有点门路，但终归走不出泗水郡。”
见嬴政不说话，安静片刻，刘季环顾四周，就没有人靠近，小声又问，“大哥，你和林兄弟该不会是六国贵族余脉吧？”
闻言，嬴政和张起灵都抬头直视刘季。
两人的眼神太过凌厉，尤其是嬴政。
刘季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终于，嬴政说话了。
“是又如何？”
刘季心一惊，震惊溢于言表，不等他反应过来说点拍马屁表忠心的话，嬴政淡淡又说，“不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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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刘季意识到，短时间内，他不可能知道嬴政和张起灵的真正身份。
他虽然有些惋惜，但也没有太纠结。
片刻，刘季笑道：“没事没事，无论大哥你是身份身份，你都是我刘季认定的亲大哥，无论你想做什么，作为兄弟的我都无条件支持。”
这时，被喊去买酒的李五和王六回来了。
两人一人抱着两大坛酒，还没走进院子，便笑嘻嘻大喊，“老大，我们回来了！”
不等两人靠近，嬴政吩咐道：“把酒放下，再去买案桌和坐具。”
说着，嬴政看向刘季。
刘季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刚刚嬴政给的钱剩余一半被他顺手塞到了怀中。
刘季朝嬴政讪讪一笑，而后起身走向不明情况的两人。
他一边从两人怀中接过酒水放到梨树下，一边骄傲介绍说：“从今天起，郑哥就是我亲大哥，你们不要再喊我老大了，都喊我二哥。”
两人还是有些不解，不等欲言又止的两人开口，刘季非常大气将整个钱袋塞到李五手里。
“拿着，去买案桌和坐具，别省着，买最好的。有我大哥在，从今往后，我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的！”
提到吃喝，两人终于反应过来。
“好了，老……二哥，我们这就去！”
李五拉住兴奋过度的王六，对嬴政和张起灵重重鞠躬喊道：“大哥好，三哥好！我姓李，家里排行五，您们叫我李五就行。”
见状，王六反应过来，“大哥、三哥，我叫王六，无论什么事，你们尽管吩咐我，我随时有时间。”
嬴政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两人快去。
刘季没好气分别给了两人一巴掌，“踏实干活，少油嘴滑舌，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两人跑出院子，刘季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坐下，一直扒在厨房门口的周林和吴老二也笑嘻嘻探出脑袋喊人。
“大哥，三哥，我是周林，以后想吃什么，你们跟我说，我的手艺，吃过的都说好，不信你问二哥。”
年轻点的吴老二看着没比张起灵大多少，他很腼腆，“大哥好，三哥好，我姓吴，老大、二哥他们都喊我吴老二。”
想到他们是做饭的，嬴政对他们的态度缓和很多。
他转头看向周林，“好好做，别让小灵的辛苦白费。”
周林先是一愣，吴老二戳了戳他，示意他看手里的鸡，周林才反应过来。
“放心吧，大哥，一定不会白白糟蹋这几只野味的。”
嬴政嗯了一声，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们。
看着立刻变心的几个小弟，刘季佯装生气道：“行了行了，赶紧做饭去，我的大哥和三弟我自己来招待！”
两人嘿嘿一笑，乐滋滋干活去了。
刘季一屁股在柴堆边坐下，他靠在柴堆上，一边剥枇杷吃，一边和嬴政张起灵聊天。
当然，主要是他说。
通过刘季之口，嬴政知晓更多底层百姓的生活细节及思想，这倒是不错的收获。
张起灵则收获了一肚子的火气。
不要脸的嬴政，一直捏他的腿强迫他剥枇杷，害得他自己都没能好好吃两颗。
要不是后面嬴政醒悟过来，主动剥了枇杷给他吃，张起灵都要当着刘邦的面给嬴政甩脸色了。
刘季说了很多，注意到面前互相喂枇杷的两人，他有些愣怔，还有些不解，但终究没有多说，更没想着加入，只继续若无其事说话。
*
刘季一行人在嬴政和张起灵这待到了傍晚才离开，两顿饭都是在这里解决的。
他们也没吃白饭。
布置屋子的布置屋子，砍柴的砍柴，挑水的挑水，倒是好一通忙活。
约定好明天来这里吃了朝食后、刘季带他们去沛县四周游玩，嬴政又塞到刘季一个金饼作为活动经费后，刘季五人才终于趁着黄昏回家。
目送五人离开，嬴政和张起灵回到屋里。
关上房门，嬴政转过身看向张起灵问：“起灵，这个刘季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要朕结交他？”
正在翻看光环的张起灵闻言抬起头来，看向嬴政淡淡道：“在你死后不久，他建立的朝代取代了你的大秦。”
嬴政顿在原地，一时难以接受。
不等他接受这个信息，张起灵又道：“他建立的朝代，加起来一共有四百零五年的国祚，而你的大秦只有十四年。”
嬴政气得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暴起。
片刻，嬴政大步上前拿起张起灵放在床上的黑金古刀。
不等他拿起刀冲出门去，张起灵连刀一起将他的手按在床上。
四目相对，不等怒火上头的嬴政说话，张起灵先道：“秦朝的覆灭不是刘季一人导致的，没了刘季，也还会有下一个人，你现在杀了他，除了泄愤，再没有其他用处。”
又僵持了两秒，嬴政在床边坐了下来。
嬴政闷闷不乐坐着，张起灵也不言语。
这一晚，两人没有再说话。
等了许久，见嬴政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张起灵拿过吴老二下午去买来的书，自顾自看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张起灵上床睡觉，很快，他呼吸均匀，进入梦乡。
见状，等着张起灵来说两句好话哄哄他的嬴政更气了。
嬴政又闷坐了一会儿，才吹灭烛火，轻手轻脚上床。
他睡不着，起身看着睡得安稳的张起灵，气不打一处来。
他只犹豫了片刻，便上手去捏张起灵的脸，听到张起灵不耐的哼唧，嬴政才不情不愿放过他。
嬴政依旧睡不着，但是却冷静下来。
黑暗中，他思考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事。
是以，第二天一大早，后半夜好不容易睡到的嬴政睡得正香，却被刘季的大嗓门吵醒时并没有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