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虽然是乞丐,但也在大户人家干过杂活。那些老爷们不止喜欢女孩,还喜欢男孩。城南张大爷家就养了十几个男孩,每天涂脂抹粉的,比女孩还好看。
有买家就有卖家。城北有很多老鸨会租一个小院子,假意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婴儿,实际上是挑选出他们中长得好看的,从小教他们唱歌跳舞,长大一点就卖给那个有这种癖好的有钱人。
没点姿色的,就卖给人家为奴为婢,黑心得很。
看着那个年轻人被咬得脸上脚上都是伤,更是一阵汗毛乍起。
看起来他也算幸运的,虽然从小没了爹娘,吃百家饭长大,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到底没有人啃他的脚,也没有染上这样的病被扔到偏僻的小巷里。
又看看自己破旧草鞋里漏出的半截脚趾,从他记事起,他的脚就没穿过好鞋,常年生冻疮让他的脚变得粗砺,一块一块疤痕从脚底延伸出来,丑陋不堪。
这样的脚,应该也没人愿意啃。
动了动脚趾,又看到脖子上的木偶人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晃,这才想起来要去洗手。
刚走出两步,又想到那个可怜的年轻人衣不蔽体地躺在地上,便小跑着回过身为他盖上破席子,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陈无双中午回到家里,本想快点写信告诉丁贵嫔有人贪赃枉法,贪墨了救济城中百姓的粮药。又看到二门外几个丫鬟婆子围成一团,吵吵嚷嚷地,不免走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
外边一层婆子见是她来,忙让开一条道。
陈无双这才看见苏凝坐在婆子堆里,手足无措。
陈无双忙走过去站在她身前:“怎么了?”
一个小丫鬟道:“小姐,你来评评理。往年咱们家的下人家里办白事,都是给十吊钱。王妈是掉在钱眼里了,狮子大开口,就要二十吊。夫人不依她,她就大吵大闹。在主子面前都不尊重,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婆子道:“我是两个表少爷奶妈。当初夫人生下两位少爷没有奶水,表少爷是吃我的奶活下来的。论理,叫我声妈都使得,怎么要二十吊钱使不得?”
陈无双看过去,那丫鬟五官倒生得俏皮可爱,偏下巴尖细,整张脸透露出几分刁钻。
陈无双倒是认识她,这丫头名字也有意思,叫春荷。原本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老太太尚在时,因怕苏凝管家有麻烦,把这个丫鬟给了她。
这丫鬟别的都好,就是嘴太直,说话不饶人。
又看向对面。这个婆子倒眼生,听她的话,她是跟着西院那一家来的。
想到这里,又不免生气。那一家人还算不上什么正经主子,不过留他们住下,每日供给他们吃穿,他们倒蹬鼻子上脸了。
又想到祖母要她除家贼,试问还有谁是贼?一家子吃里扒外的东西,给了他们点恩惠,他们倒得陇望蜀了。
不免更加生气,没好气道:“既然是表哥的奶娘,就该找他去。你家主子还不敢在我们面前造次呢,你倒充起奶奶了。”
一面从丫鬟手里接过账本:“咱们府里给家养的奴才才给十吊钱,外面买来的素来没有这个说法。您老也不是我们家生养的奴才,论理也不该给您。不过看在您奶过两个表兄,也该与旁人不同,就给五吊钱买些香烛纸钱吧。”
春荷听了,忙不迭应下,回屋里拿钱,临走前还不忘冲那个婆子伸舌头扮鬼脸。
那婆子本就想多捞些钱,才闹到二门里面。没想到陈无双一来,连十吊钱的份例也保不住,又被一个小丫头取笑,可把那婆子气得够呛。
因而没好气道:“原本我听说府里小姐好管事,我还不信的。毕竟府里有四个媳妇,哪里轮得到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指手画脚的?阿弥陀佛,如今也算是开了眼。”
苏凝知道那婆子在离间她们两个,故而不接这话,只轻拍着陈无双的手。
陈无双也被这婆子的蠢钝气笑了,一个不入流的腌臜婆子,敢对着主人指指点点,可见他们一家人平日里没个规矩体面,连个下人都管不住的。
“总归这院子里一花一草都和您没关系,您也犯不着操这个闲心。”
那婆子见她们两个串通一气,越发失了智,冷哼一声:“你们也别得了意。你们在外面怎么散财的,打量我们都不知道?每天几车几车的米往外拉,到了家里反而算起来了,一吊钱也不舍得。你们这样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拿钱到外面撒着充大爷,却寒了我们的心。我也拖过三五年不咽气的,迟早要看着这份家私败在你们手里。”
她这话说完,纵然是苏凝这样的教养也挂不住了,连声道:“将这昏了头的老婆子轰出去。”
陈无双也冷笑道:“但愿您身体还熬得过,只是我们家怎么样,也不是您说了算的。你回去不妨告诉他们几个,我们家的银子就是打水花玩,也轮不到他们惦记。”
那婆子自知失言,连那五吊钱也顾不得,灰溜溜地走了。
一众丫鬟婆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人,都觉得又好笑,又可气,便是散了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取笑她。
苏凝劝慰陈无双:“那婆子身份低微,原是不得进二门的,才在这里闹。你也犯不着同她生气,别伤了身子。”
陈无双扶着她回房:“我倒不是气她,可她一个老婆子,都敢在你我头上造次充主子,可见那一家人安的什么虎狼心思。若不是要顺藤摸瓜,找出谁要对我们家不利,谁还留他们一时片刻!”
苏凝轻拍着她的手:“再怎么样,你四个哥哥都在朝中任职,哪里轮得到他们外四路的人惦记咱们的家业。”
又见她今日精神远比老太君下葬前好许多,便提议道:“你午饭就在我那里用吧,正巧你哥哥来了信,说了不少徐州的事,也该给你看看。”
陈无双便遣人去一池幽月知会一声,随着苏凝回了汀兰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