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不敢有片刻耽误,立即带着宋颀赶往公共租界西区爱文义路绍兴鸿宾楼。
他们赶到时,饭店一楼大厅已经聚集了好几十人。
顺子瞄了一眼,余杭帮这边人数占了一大半,领头的是罗保堂,在荣门大会上见过,是余杭帮少数几个能称得上爷的。
想必余杭帮对这事极为重视,不然不会让称爷的人亲自出面。
饭店这边只有十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
顺子倒是认识,就是当初在愚园路58号曾经跟他发生冲突的马振兴。
马振兴带着的那十几个人虽然气势不弱,但对方人比他们多出了两三倍,明显处于劣势。
再仔细一看,潘余声也在,正坐在一楼大厅的角落里喝茶,仿佛里边发生的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双方正在激烈争吵,而郑孝真则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看热闹。
争吵的内容无非是一方说你偷了东西,而另一方却说捉贼拿赃,你得拿出证据。
余杭帮的一个小贼捆住了手脚,被马振兴等人挡在了身后。
双方越吵越激烈,眼看就要打了起来。
顺子对宋颀道:“小白狐儿,你先过去,让两边先别动手。”
他转过身,来到潘余声的身边坐下。
“潘先生你好,我是李来顺。”
喧闹声中,潘余声正在沉思。
突然间被打断思路,他有些惊诧地抬起眼眸。
看到顺子站在对面,潘余声儒雅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这么巧,李先生怎么是你?倒是好久没有见面了!”
从最开始的陶展如男朋友,再到自称是李昭水的儿子,让他对顺子印象十分深刻。
顺子指了指大厅里面,问道:“怎么回事?要不要帮忙?”
潘余声道:“这里跟我没关系。据说是饭店丢了东西,正在想办法讨回来。”
要是没看过那份文件,顺子或许会信他真的跟这里没关系。
顺子从他带着担忧的眼神里,已经猜出,今天这事对潘余声来说,意义绝对非同一般。
“等我一会!”
顺子丢下一句话,起身向里边走去。
他已经猜到潘余声定然是对他的身份有所顾忌,即便有心找他帮忙,也不好开口。
顺子来到对峙的两群人中间,他刚刚站定,罗世强便上前拱手行礼。
“李爷,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他不能喊总瓢把子,那等同于承认了自己的荣门身份。
见到顺子来了,罗世强显得格外高兴。
自家的总瓢把子来了,总该为自己说话吧?
这两个月余杭帮全都上贡了,他可是知道的。
不料顺子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没跟他打招呼。
而是转向对面怒目而视的马振兴,脸上瞬间带上笑容,“马叔叔,真没想到这家饭店是您的。我的这帮手下,怎么得罪您了?”
马振兴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顺子,礼貌性地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绑着的那名小贼:
“这个小子闯进经理室,结果发现经理室少了三百现大洋。”
说这话时,马振兴又仔细地打量了顺子一眼,这个年轻人好似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听他叫“马叔叔”的那股亲热劲儿,似乎跟自己关系挺熟似的。
带着几分疑惑,马振兴继续道:“定是这个贼骨头趁咱们没注意,把东西转移了。现在他的同伙喊了这么多人过来,想要无理取闹把他带回去。”
顺子微笑着朝马振兴点点头,说道:“好的马叔叔,我知道了。”
再转过脸时,顺子的一张脸上带着寒霜。
他冷冷地看着罗世强,“罗爷,你怎么说?我舅舅家的饭店,你们也敢下手?”
俗话说,捉贼拿赃。
捉到贼了,却没拿到赃物,罗世强完全可以抵赖。
顺子不好太斥责他们,只得临时认了个舅舅。
不过这声舅舅喊得也不亏,马振兴这边很多人都是李昭水的同志。
不管绍兴鸿宾楼的老板是谁,这声舅舅绝对是当得起的。
罗世强在道上混了很多年,不仅精于世故,脑子也转得贼快。
他连忙赔笑道:“李爷,您看这叫什么事儿。郭三这小子只是上厕所走错了地方,就摊上了这事。”
“既然是您舅舅家的地方,少了多少大洋,我赔了便是,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话间,罗世强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子汇票,点了三百大洋的数额,朝马振兴递了过去。
他只字不提自己的人行窃,还装得自己跟多仗义似的。
在顺子看来,他这么处理倒也没有多大问题,只是话说的让马振兴不痛快。
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没有必要点破,总要给罗世强留几分面子。
像他这样的人,要是处处承认自己是贼,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
顺子看了罗世强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处理结果,想必马振兴也能理解。
不料马振兴并不伸手去接,而是说道:“什么叫赔了便是?偷了就是偷了!谁要你的汇票,快点把我们的大洋原原本本还回来!”
听到马振兴的话,顺子明悟了几分。
问题定然出在大洋上,不然马振兴为什么要说原原本本?
而且为了这事潘余声也来了,看来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顺子瞬间变了脸色,朝罗世强怒道:“罗世强,放你娘的屁!我马叔叔还能诬赖你不成?”
“老子称你一声罗爷你他娘的是不是飘了?偷了就是偷了,快点拿出来!”
他这一声喝,让罗世强身子一哆嗦。
偷是确实偷了,而且大洋就在旁边人身上。
本来是想着要是对方是个硬茬,便顺水推舟把大洋给还了。
没想到对方没有报警,也没找道上有头有脸的人出面,于是双方便对峙起来。
直到顺子出现,罗世强知道强占不了对方的大洋,便想着打一手太极,对方得了大洋,总瓢把子跟自己也有了面子。
毕竟道上都是这么处理的,罗世强也自问没有什么问题。
没想到对方却不依不饶起来,并且李来顺也丝毫没有维护他们面子的意思。
罗世强当即朝一名手下挥了挥手,“顾长林,拿出来吧,看看这大洋是不是比汇票金贵些!”
他这话,明显带着阴阳顺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