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才交战伊始，燕军的阵型就乱了。
大乾骑兵手里的陌刀更像是死亡丧钟，挥刀而下，刀锋溅血。
于大乾而言。
这是酣畅淋漓的一战。
于北燕而言。
这是令她们始料不及的一战。
意料之中的势如破竹并未出现，反倒是她们，刚开战就被区区一个文弱的大乾打得一蹶不振。
李景霂眸色沉沉，“北燕一向妄自尊大，尤其是自视武力出众，更是不将大乾放在眼里，可她们忘了，兵者，诡谋也，以众胜寡，稀松平常，以寡胜众，才是上善之谋策，无能鼠辈，如何敢胜我泱泱大乾。”
用顾凉的话说，这便是避其锋芒，击其惰归，行军打仗不能光靠蛮力，只逞莽夫之勇，得要用点子智慧。
司寇丹坐镇中军，见到此情此景目眦欲裂，命前行士兵赶紧稳住摇摇欲晃的燕军军旗。
太丢人了。
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来这里不是目睹自己如何打败仗的。
“不许撤退！都给我往前杀！”
“违令者，斩立决！”
大乾贼子竟然如此狡猾，不正面应战也就罢了，还用的尽是些下三滥的伎俩。
但是她北燕有十万大军，个个魁梧高大，这扈庸关仅有两万余人，即便是以五杀一，她都还有一半多的胜率。
输不了。
司寇丹心下一定，拿起弓箭，对着城墙之上的李景霂，眼神阴毒。
华一敏锐的注意到敌国将领的动静，想提醒自家主子先到低处避让，却被李景霂拦下。
“本殿不必躲。”
“是，主子。”
司寇丹箭欲脱弓之际，却闻听簌的一声，另一支箭羽从高处疾射落下。
“司寇将军！小心！”
亲卫见那箭直冲司寇丹面门，急忙挥刀截杀，然而那箭羽飞出这般久，却仍横冲直撞，擦过亲卫的刀锋，划破司寇丹的耳朵，稳稳的钉在她的马车上。
华一忍不住赞叹，“好箭术！”
“我大乾军中竟还有此等能人。”
初萤满脸骄傲，一张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那方向是在制高处潜伏的孙参将！她的箭，有百步穿杨之力，可横扫千军万马。”
若不是顾将军交代她需得时刻守在二殿下身边，她也想上阵杀敌！
李景霂似有所感的抬起头，看向山顶的方向，这样了得的箭术，不知是下了多少苦功，“孙尚书之女，自是鸾鹄停峙。”
初萤一脸懵的挠了挠头，小声嘀咕，“……乱乎亭滞？什么意思啊。”
顾姐姐压着她读了好些书，她也背了不少，怎么也听不懂了。
见这小丫头茫然的表情，李景霂笑了笑，好心情的同她解释道，“便是将门无犬女，孙尚书原是军中之人，转文后亦一步登科，孙参将是她之后，定也是骁勇善战，能文能武。”
初萤茅塞顿开，“多谢殿下解惑。”
不过孙参将，上阵杀敌英勇非凡，这文嘛……水平跟顾将军差不多。
一听到要写文书便浑身不得劲，百般找借口推诿给军师，屡屡被军师怒怼她俩是镇北军内的卧龙凤雏。
不过见二殿下这么高兴，她还是少说为妙，留待她慢慢发觉。
——
城下的战况愈发惨烈。
司寇丹恼怒之下，竟然漠视人命到下令以人墙之术对战。
这意味着，要守住扈庸关，大乾的士兵，需得以一敌五，甚至更多。
一望无际的战场上，是随处可见的尸体，越来越浓的血腥味飘荡在扈庸关的上空。
李景霂背后的拳头缓缓握紧，面色沉重。
即便是有所心理准备，即便知晓战场死伤在所难免。
可她看到，满身血污的士兵们，依旧站在硝烟弥漫中拼死杀敌。
心底难免泛起些悲意。
顾凉说的不错，大乾，的确是安逸得太久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们这些高坐庙堂的人，又有谁会怜悯这些边关将士们的功苦？
几支箭矢破空而来，直射燕军。
混战之下，依旧是百发百中无虚弦。
初萤湿润的眼睛蓦然睁大，“是孙参将，她回城支援了！”
孙瑛一身银色盔甲，立于马上，手持长弓，疾踏狼烟而来。
她左手拿箭，对准燕军旌旗，三箭齐发，直将对方的军旗射于地上。
华一愣道，“仅她一人？”
李景霂微微沉眸，的确，孙瑛背后，并无援兵，她孑然一人赶往战场。
那些箭卫，均被她留在了制高处戒备。
孙瑛换弓，改执银剪戟，出手便将燕军斩于马下，一声怒音气吞山河。
“燕军贼子欺我大乾兵弱，屡屡作祟妄图侵占我大乾江山，扈庸关内尽剩老弱夫孺，军士们，此战不能退，杀燕敌，御贼寇，击她败溃，换我大乾安泰！护我等家人平安！”
“死战不退！”
“死战！”
“不退！”
原本陷入苦战的大乾军士仿佛又有了主心骨，士气一振，跟着孙瑛再度冲锋陷阵。
硝烟弥漫，云烟缄默。
三尺厚的城墙外，只有不断高昂的呐喊声，令大地都为之撼动。
稍倾。
北境初雪落下。
冷风过境，风雪一瞬间便漫卷而来，不久便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盖住地上的血腥味。
华一道，“主子，落雪了。”
李景霂闭了闭眼，沉声下令，“所有军士，佯强攻之势，逼退燕军，先锋队追击其至西山谷，其余军士不许恋战，迅速撤回城内休养。”
我大乾两万军士搏命才换来的这一分转机，但求苍天作美。
司寇丹看着漫天飞雪，有一瞬间的迟疑，直至后方传来军令，呼延崇命她们速退回大营，司寇丹才不甘不愿的准备撤军。
“杀！”
见燕军已有退却之意，大乾士兵的战意却节节攀高。
“疯了吗？”
司寇丹看着孙瑛领着先锋队朝中军冲来，不免气急。
下雪如何能战！
“撤！”
孙瑛高坐于马上，身姿飒爽，银戟直指司寇丹。
“敌首休逃！”
“落雪停战，汝等苟且逃过此劫，你之首级，本将军下回再来取！”
司寇丹狞笑一声，领着余下燕军迅速朝西退去。
孙瑛眯起眼眸，眼神凉浸浸的盯着抵扣单，驾马追着前去。
“主子，孙参将带兵追过去了，可要让黑甲卫前去拦截？”
李景霂听到这句话，神色微不可察的更凝重了几分。
是的。
以司寇丹的性格。
唯有孙瑛，方可诱敌深入。
可这样，却对不住孙尚书之托。
“不必了。”
李景霂沉声道。
“孙瑛，是我大乾的将军。”
她方才立于马上，身披银甲，手握银枪，纵横意气，驰骋沙场。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此心昭昭，付之大乾。
如浩荡之明月，亦如大漠之孤烟。
“她一腔孤勇，我们又怎能轻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