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青岚笑了。
他薄唇弯起,眸色清愁,笑意如同月下孤冷盛放的雪玉兰,平添了几分秾艳。
“或许吧。”
他嗓音很清,仿佛极北之巅的寒潭,冰冷蚀骨。
又似有万般疲倦。
天稷有些后悔,她不应该这么问。
可是她找了小师弟四年,这个谜团已经如同梦魇萦绕在她身边。
她永远忘不了,师父临终前,七窍流血、经脉寸断的模样。
楼里的长老皆笃定的指向星,甚至还找出了一堆所谓的证据。
可那是从小教导她们的师父啊,星怎么会这么残忍?
她真的不相信。
天稷眼圈微红,默默攥紧窗棂,“……师弟,只要你说一句不是,我只求你,说一句不是。”
青岚闭上眼睛。
“不是又如何?天稷,我已经回不去了。”
“若不是你,那我们便找出凶手啊!你不知道,你失踪的这几年,楼里的人都说你死了。
我知道你没有死,可他们都不相信。
那些长老还想将一个外门弟子捧至少楼主之位,真是荒唐,那郁止有什么资格?你才是师父的真传弟子!”
他明明还活着,他明明回去就可以拿回本属于他的一切!
天机楼,楼主之位。
那些弟子天资皆不如他,几个长老也仅是空有其名,那个被吹捧起来的郁止更是资质平庸,难当大任。
若天机楼在这帮人手里,无疑自断其路。
星为什么要放弃?
……为什么?
青岚无力一笑。
“我中了幽冥缚。”
“抱歉,今日你终究是白来一趟了。”
听到这个名字,天稷瞳孔一颤。
她往后退了一步,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难以开口。
“……你走吧,我妻主快过来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
天稷脸色难看,她喉咙艰难滚动着,最后只低低说了一句。
“我会查清楚的。”
青岚没有回答,单手掐诀,被天稷用道法破开的窗子骤然关紧。
下一瞬,他唇角沁出血丝。
青岚两指叩在自己心脉处,缓缓擦掉唇边的血,只感觉翻涌的气息逐渐平复。
果然……还是不行。
只是破最简单的道法而已,都要耗去他大半心力。
天稷木然的站在窗外,看着青岚这坚决的态度,眼神有些受伤。
那个明媚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师弟。
这短短四年。
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伸手想要触碰那窗棂,却只能颓然的收回。
幽冥缚。
是弑绝的无解之毒。
不会骤死,只会牵制住他的心脉之力,慢慢拖垮他的生机,直至幽冥。
这几乎折了他的全部道法。
天稷难掩悲痛,用力握紧拳。
天机楼的变故,会跟弑绝这个以狠毒闻名的暗杀组织有关么?
听到廊下的动静,天稷神色一变。
运起轻功,隐匿了气息,从另一道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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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顾,都说了你收着点,就这么点破酒量,也敢跟武定侯喝,贺冬她老娘年轻时候那可是塞北跑惯了的人,啥场面没见过?”
段双和孙瑛扶着醉成一团的顾凉,孙瑛还不忘数落她。
多机灵个人,刚在宴席上连她打的眼神暗示都看不懂。
搞得她眼睛瞪得都抽抽了。
贺冬好心拦了两句,“孙瑛,她今日大喜,你也少念叨几句,被人正君听见了也不好。”
孙瑛叹了口气,“也是。”
老顾一向是个惧内的。
这下都喝成这样了,还不知道晚上要不要跪搓衣板呢。
栀香和菱香幽幽转醒,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见小姐过来了,急忙恭敬的上前迎过去。
“小姐怎么这么醉了,我这就去看小厨房还有没有煮好的醒酒汤。”
段双拦住栀香,“不必,我刚喊了个奴侍去拿。”
栀香疑惑的看着她:段双有这么细心了?
段双:细节,都是细节把控。
“得了,既然送到了,我跟老贺也撤了。”
孙瑛拍了拍顾凉的背,笑得不怀好意,“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贺冬转头,警觉的看向那头的暗处,往前走了两步,缓缓眯起眼睛。
这股气息……
有些熟悉。
好像在宫里曾感受到过一次。
是在哪里呢?
“老贺,你这看啥呢?”孙瑛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几道竹影。
“没什么。”
孙瑛勾着她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那走,回前宴,看看她们拼酒谁赢了。”
贺冬斜了她一眼,“这还用猜?”
那必定是二殿下啊。
孙瑛愣道,“啊,不用吗?”
贺冬没好气的摇摇头。
罢了。
她跟孙瑛计较图啥呢。
顾凉趴在段双肩上,低声道,“走了么?”
“小姐,走远了。”
顾凉站直,忍不住无语,“这些人真能喝。”
尤其军营里那几个,身上都是一种“只要喝不死,就往死里喝”的万丈豪迈。
相比起来。
顾凉觉得还是“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比较适合她。
段双敬佩道,“幸亏小姐您机智,让我把酒都换成了水,就壶口那洒了几滴酒,逢人就先上去对壶吹,这气势滔滔,搞得书院里那些个胆小的都不敢来劝酒——”
顾凉瞥她一眼,示意她噤声。
这法子以后她估计少不得用,能忽悠一次是一次。
段双立马捂住嘴巴,凝重的点了点头。
“小姐,正君还在等着呢。”
栀香笑着说了一声,然后对着段双赶紧使了个眼色。
……这段双是头驴吗?
都这会儿了还搁这儿拉着小姐聊天。
段双接收到暗示,“是啊,小姐,您还是快进去吧。”
顾凉轻咳一声,徐徐推开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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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纱帐前,美人如玉。
烛火下,青岚穿着凤冠霞帔,珠帘垂落,淡妆轻抹,纤秾合度,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妩媚。
他低垂着眉,唇角微微上翘。
顾凉朝他走去,伸手撩开他凤冠上的珠帘,“累么?”
青岚眼圈一红。
他其实并不矫情,可是此刻,只是妻主关怀的一句话,却能让他鼻尖泛起酸意。
“累。”
顾凉眼带歉意,“是我考虑不周,这凤冠如此重,还要你戴一天。”
她设计时只顾着好看了,却没计算过实物的重量。
青岚握住她的手,轻笑道,“可我很喜欢。”
顾凉勾唇,温声道,“我帮你摘下来。”
青岚笑着颔首。
她轻缓的解开凤冠,青岚的乌发也垂落下来,烛火赏美人,动人心弦。
顾凉眸色暗了暗。
她摁住青岚的手,倾身向前,正想更进一步,却感觉指腹下都是坚果,有些硌人。
顾凉脸色微沉。
青岚似乎看出她的窘意,抿唇轻笑,同她一起把喜被下的东西扫落出来。
顾凉收拾了一通坐回床上,也歇了心思,想着方才还是太过莽撞。
既然阿岚也累了,不然今夜就和衣而眠算了。
不搞那些有的没的了。
“……妻主。”
身旁之人忽然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
顾凉转头看去。
“嗯?”
只是这个动作,那人都羞涩得俊脸通红。
那双绝美的凤眸偷觑着她的神情,清波流盼,动人心魄。
顾凉呼吸重了几分。
这谁还能忍?
她心念一动,扯下纱帘,揽住青岚纤细的腰肢,直接把人压在了喜被上,眸里的暗色浓得化不开。
“……阿岚,可以么?”
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问道。
青岚没有说话,只眉眼带笑,伸手勾住了她的脖颈,微微抬起头,吻了她的唇角。
好的。
……沉迷了。
顾凉俯身向下。
月华倾泻而下,庭院里花树摇曳,廊檐下的灯笼透出橘色暖光,地上光影交错。
烛火葳蕤,红纱帐暖。
窗下的兰花开得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