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宁静异常。
万物静寂,只有蟋蟀低鸣。
顾凉回到正院的时候,便是看到个清冷美人倚窗而立的样子,淡淡一笑。
青岚视线温柔的落在那盆临窗绽放的兰花上,就连月色都恬静了几分。
顾凉缓步朝他走过去,站到窗外,轻声问道,“是什么让阿岚看得这般专注,竟也不理我?”
青岚回神,看见是顾凉,凤眸明媚的弯起。
“妻主回来了?”
“嗯。”
“……那为何一直站在窗外?”
顾凉勾唇,“阿岚今夜可有空一起赏月?”
青岚轻笑,点了点头。
他出了房门,走到顾凉身侧。
看着安静的庭院,觉得也可以搬张矮几来,“妻主,是在院子里坐赏么,可要我去备些吃食来?”
“不用,不在这儿。”
顾凉握住他的手,绕到廊下,“从这可以上到屋檐。”
“抱紧我。”
她伸手环住青岚的腰,叮嘱了一声,便踩着台阶轻跃上去,稳稳的落在砖瓦上。
……幸好没翻车。
顾凉心下暗忖。
得亏这处屋檐不算高,不然就“顾凉”弃武从文后日渐怠惰的懒样儿,她差点都跳上不来。
青岚有些诧异,“……妻主,还会轻功?”
顾凉说道,“跟贺冬孙瑛她们自小一起练的,可惜也荒废差不多了。”
青岚轻笑道,“妻主很厉害了。”
顾凉但笑不语。
拉着他坐下。
月色正浓。
坐在高处看,仿佛离月亮也更近了些。
中秋方过不久,月亮仍然是圆的。
其实顾凉生性凉薄,情绪很少会有什么波动,可此刻看着眼前清凉的月色。
她的眸色却不觉晦暗了些。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不知月色下她的父母可想念过她?
若按往常,约莫也是不会的,他们永远有忙不完的工作,接待不完的客户,吵不完的架。
现在这样也好。
顾家人待她很好。
时移世易。
她终究是成为了大乾的一粒沙。
“……妻主。”
青岚心下一慌,缓缓握紧她的手,只觉得此刻的顾凉神色淡漠得有些不寻常。
顾凉微怔,转头看向他。
“无事,伤春悲秋,文人通病罢了。”
青岚凤眸藏着隐忧,只觉得她方才的神情,并非是无病呻吟。
顾凉反握住青岚的手,从衣袖下拿出一样东西,递到他手里。
青岚展开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支青色的玉簪,上面雕刻着一朵精致的兰花。
“这是……”
顾凉微微勾唇,“之前见你喜欢仙客来的那株莲瓣兰,又舍不得带走,我便找工匠刻了一支。”
青岚眼眶有些热。
他没有想到,只是自己无意中说的一句话。
竟能被她这般放在心上。
“喜欢吗?”
青岚缓缓抬起眸,眼尾泛红,轻轻的说道,“喜欢。”
顾凉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她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荷包,“那阿岚也要记得簪。”
青岚看着那个绣得歪歪斜斜的荷包,俊脸微红。
缓慢的点了点头。
“我会的……妻主。”
他会簪的。
即便……他也会簪的。
“小姐!可终于找到你了!”
段双站在对面的屋檐上,朝着顾凉大声喊道。
原本旖旎的气氛一扫而空。
顾凉皱眉,冷眼看过去,“何事?”
段双急忙跳下来,走到庭院,抬头看向顾凉,“小姐,家主和主君在花厅,喊你赶紧过去一趟呢。”
也不知是些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顾凉看向青岚,“阿岚,你要先下去吗?”
青岚摇摇头,“妻主,我还想再坐一会儿,等你忙完了,再来接我就好。”
“那你等我。”
顾凉将披风留给青岚,便轻跃了下去。
落地时险些一滑。
段双赶紧跑来扶稳她,嘿嘿笑道,“小姐,您这轻功使得……”
察觉到对方凉凉的视线,段双立马改口,“真是绝妙啊,无招胜有招,以此迷惑对手,定能不经意间取胜。”
顾凉瞥了她一眼。
淡声道,“先去花厅吧。”
段双赶紧跟在她身后,两人朝花厅走去。
青岚坐在屋檐上,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走远,摘下头上的木簪,青丝如瀑般垂曳而下。
他瞧着戴惯了的桃木簪,伸手捏断。
微一扬手,径直扔到树下。
却在看着木簪即将落地的那刻,他足尖轻掠过砖瓦,轻盈的落到地上,稳稳的伸手接住。
不能。
还不能丢。
手上的桃木簪已经断成了两半。
终究也是……回不去了的。
青岚缓缓吐出了口气,眸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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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凉走到花厅,就见便宜爹手里捧着一堆衣服。
桌上还摆着满桌的配饰。
顾凉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江晏笑眯眯的对着她招了招手。
“乖女快过来试试,我方才跟你母亲还在商量,你明日穿哪套衣服去参加杏林宴合适?”
顾凉往后一退。
没必要吧。
不就一个稀松平常的宴会,学政请她们吃个便饭,搞这么隆重作甚?
顾真指着一套绛色丝绸的,“就这套,襄贵华丽,不辱我顾家门楣。”
她从桌上又挑出两块搭着绿色络子的玉佩还有戒指,“嗯,再搭这个,绝对的仪表堂堂。”
顾凉微微一笑。
这不是暴发户标配吗?
江晏蹙眉,“妻主,这些都太俗了,杏林宴都是举子,自然要文雅。我看这套就不错,丝绦的,还是特供的烟雾紫,料子柔软,随风飘逸,绝对的风度翩翩。”
他拣起一个香囊和一串流珠,“再搭这两个,咱乖女肯定出类拔萃。”
谢谢。
出不出类拔萃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会冷。
顾凉看着江晏手里那衣服料子有些眼熟,狐疑的蹙起眉,“爹,这衣服你从哪里订的?”
“仙客来啊。”
江晏笑道,“是不是很漂亮?那荀老板说这可都是京都限量的料子,有市无价,只给咱们家这样的尊贵客户。”
顾凉觉得愈发不太对劲。
看着这些有的没的一堆,都是眼生的东西,“这些都是?”
江晏点了点头,“对啊,爹爹在仙客来办了个什么……贵宾通道,这些都打了折呢。”
顾凉指尖摁住太阳穴。
“花了多少钱?”
“一万两呀,剩下的额度先放铺子里,今年内花完便是。”
可是今年只剩区区三个月了啊!
万没想到。
大冤种竟是她爹自己。
顾凉嘴角微微一抽,“……爹,母亲,女儿有个疑问。”
二人看向她,“什么?”
“咱们家……除了那间酒楼,哪来的银子?”
那酒楼盈利她算过,一年到头净盈利也就万两出头。
可这也顶不住便宜爹随手充值的会员啊。
顾真闻言,微微一愣。
她沉思了半晌,伸手捂着腰,缓慢的坐到椅子上。
“这个问题……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顾真看向江晏,为难道,“阿晏,你来说?”
江晏蹙了蹙眉,犹豫道,“妻主,还是你说吧。”
顾凉:“……”有这么难以启齿么?
顾真呷了一口茶,微咳一声,“就……我们也没算过。你爹爹是江家败落前嫁过来的,那会儿他的陪嫁,可能有几十万两银子,还有一堆云州的铺子、田产、庄子。”
再加上她手里那点聊胜于无的俸禄。
反正也花不完。
她跟阿晏也就没放心上。
所以女儿这么一问,还真把她问懵了。
顾凉:……她承认是自己肤浅了。
难怪“顾凉”经常花那么多钱给徐家送礼,顾真和江晏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各种名贵的砚台、宣纸不要命的买。
交际圈广不说,跟孙贺两家的关系还如此亲近,甚至在云州时就有铁交情。
……原来这一切的根本原因还是钞能力啊。
她忽然就想到了那句经典名言。
没有物质的感情就是一盘散沙。
风一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