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梅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挡在丈夫身前:
“别耍花招,有什么东西给我!”
文奶奶朝文念招了招手:“你拿给他们。”
文念从奶奶手里接过一张泛黄的纸页。
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脑海里“嗡”的一声。
“这……奶奶……”
左邻右里见她陡然变色,都好奇的抻长了脖子。
文奶奶挥挥手:“给他们吧。”
文念失魂落魄的按照奶奶的指令行动。
她的反应太奇怪了,张玉梅和文思齐疑惑的看向彼此。
等拿到了手里,文思齐整张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先前趾高气扬的张玉梅捂着嘴惊呼:“天呐,怎么会这样!”
文思齐也不敢相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那是一张手写证明,由于年代久远,很多文字还是繁体字。
这是一张收养证明。
上面显示,四十五年前,文家夫妇从橘城孤儿院收养了六个月大的文思齐。
文思齐整个人都傻掉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老人。
“妈……你……你骗我……”
文奶奶看向天际飞过的鸽群:“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当年的孤儿院还在,你想核实大可以去查,大不了就是多费些功夫。”
文思齐嘴唇颤了颤,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邻居们都惊呆了,搞了半天,文思齐竟然是老两口收养的?
只有图爷爷站在人群中摇了摇头,接连叹气。
文奶奶道:“我没两年好活了,说不定哪天睡着了就醒不来,这些问题,不该留给孩子,成为一个包袱,阻挡她的人生。”
文念哽咽着说不出话。
即便没有那张收养证明,她对奶奶说的话同样深信不疑。
也就是说,她和爷爷奶奶都没有血缘关系,可他们却无微不至的养育了她这么多年。
并且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奶奶依旧在为她打算。
这样的恩情,她永生永世都还不完。
“奶奶……”
老人家眼含泪水,反而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对不起啊念念,我不是你的亲奶奶,却让你照顾了我这么久。”
文念拼命摇头,奶奶怎么能这么说呢?
跟爷爷奶奶为自己做的比起来,她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呢。
老人家也揩了下眼睛,再看向自己的养子。
“文思齐,我和你父亲把你从孤儿院带出来,你身体瘦弱、营养不良,头几年光是给你治病、补充营养,就花光了我们工作以来所有的工资。”
图爷爷补充:“那时候你们自己舍不得吃饱,从嘴巴里省粮省钱,我都见你晕倒过好几次。”
文奶奶感激的看过去,冲这位仗义执言的老邻居点了点头。
大家想象着那一幕,好几个心软的眼睛都红了。
老人继续道:“我们抚养你长大,给你娶妻生子。
你的妻子没了,我们又给你养孩子。
我知道你心里已经不打算认我了,那我们今天就来算个账。
且不算我们养大文念,我们光养大你,给你治病、供你读书、给你买房娶妻,加起来要你三十万不多吧?
你不是觉得给念念十万多了吗,那就把这笔钱还给我。
先前已经给了十万,剩下的二十万一个星期内再补给我。”
张玉梅眼睛都瞪大了,此时此刻她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今天就不该来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老太太,话不能这么说,当初你们收养的时候,思齐还是个孩子,当初既然自己愿意养,现在为什么要人还?”
文奶奶冷眼看过去:“我跟自己的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张玉梅气不打一处来:“你……”
“闭嘴!”
文思齐突然暴喝一声。
张玉梅不可置信的看向丈夫,这个从来没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的男人,竟然吼她?
文思齐忽然跪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到老人面前:“对不起,妈,儿子不孝!”
这个向来注重体面的男人,一时间涕泪俱下,拉着老人的裤腿:
“对不起,我被猪油蒙了心,这些年来才做了那么多混账事。
你原谅我,我以后好好给您老人家养老,你就是我的亲娘啊……”
老人家有一瞬间的动容,但很快克制了情绪,从男人手里抽回自己的裤腿。
“当初我重病,躺在医院的床上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醒,你都没来看一眼,现在也没必要再惺惺作态。”
公孙柔狠狠点了下头:“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文思齐哭得更加狼狈:“对不起妈,我是个混账,你打我吧……就像小时候一样打我……”
“不用了,你都几十岁了,还提小时候做什么?
而且,你不正是觉得我们对你的管教太严了,才想脱离我们自己去生活吗。
文思齐,这些陈年旧事本来会永远烂在我的肚子里,被我带到地下,可你实在太不像话、太混账了!
你宁可给刚考上大学的继女买房买车,给她花钱打通关系找工作,把她的路安排得顺顺利利、一片坦途。
可你却不愿意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拿一点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钱。
当初我找你拿那十万可不是给文念的彩礼,我的原话是,你要么跟文念平摊我的医药费,要么拿十万给她买房!
哪头多、哪头少,你心里没掂量过吗?
十万块钱,比不上你为继女花的零头,你还好意思要回去?
你真是黑心烂肠的家伙,早知道……早知道你是这种人,当初我在孤儿院就不应该选你!”
奶奶说着,一脚踹在文思齐的心窝。
老人家这一脚并没有什么力道,但文思齐还是往后跌坐在地上。
文念急忙蹲下,流着泪安抚奶奶:
“您别激动,别动气,奶奶……”
老人拍拍孙女儿的手,朝向左邻右里:
“今天,老婆子我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
文思齐是我和亡夫收养的孩子,我养大他和他的女儿,几十年的付出,就管他要三十万。
他已经给了十万,剩下的一个星期内送过来。
要是他不愿意,我就上法庭状告他遗弃老弱,对养母和女儿不管不顾,再清清楚楚跟他算这几十年的花销。”
公孙柔说:“好!我们给文奶奶做个见证,到时候要是闹上法庭,我们都去当证人!
这文思齐自从娶了新老婆就几乎没登过父母家的门,十几年加起来一个手都能数的清,到时候让法官判他个不忠不孝!最好给他抓去坐牢!”
“对对!我们都帮文奶奶作证!”
文奶奶摆了摆手,扯出一抹惨笑:
“还要请大家帮我见证一件事,这件事,即使将来我走了,也请大家看在多年来街坊邻居的份上,帮我记住。
这三十万是我管文思齐要的,是文思齐还给我的,跟我的孙女儿文念没有任何关系!
文思齐多年来对文念生而不养,每一个难关都视而不见。
文念只是有一个名义上的父亲,却从六岁之后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来自父亲的关爱。
文思齐现在有别的孩子,就是那个女人和前夫生的女儿。
文思齐为了别人的女儿大把大把的花钱,眼睁睁看着我们祖孙俩一日日苦熬。
既然如此,那他以后无论荣华富贵,无论生老病死,都跟文念没有任何关系。
他以后生病需要人床前伺候,需要人给医药费,老了要人照顾,通通都跟文念没有任何关系,找他的继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