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在床上躺了几天,期间连筝和老滑头那边也轻信了传言,满面欢喜地送来了许多孕妇用的东西。
李安额头青筋直跳,立刻让喜鹊备了些东西,又让厨房煮了些吃食,让他们带回去。
连筝喜笑颜开,几乎要哭出来,比她本人还要激动。
一直念叨着,让她好好养身子,乌衣巷那边杂乱,不要再去了。
她会把一切都照顾好的。
李安只能陪着笑,自己真实的情况不能告诉他们,以免他们担惊受怕。
误会就误会了吧。
善意的谎言,无甚罪过。
送走了连筝,李安被喜鹊搀扶着,又躺回了床上。
“不敢想象,穿帮那天,得多少人伤心难过。”
李安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罪过罪过……”
“那王妃抓紧时间跟王爷生一个不就得了。”
喜鹊偷偷笑着。
李安翻了个白眼,“你当生孩子是母鸡下蛋呢,说有就有。”
喜鹊嘻嘻笑着,端着药膏坐了过来。
“王爷被圣上宣召进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替王妃换药吧。”
“王爷今日给了奴婢一瓶祛痕膏,叮嘱奴婢配合其他伤药一起涂用。”
李安熟练的宽衣解带,玉体横陈地躺在那里。
最近每日都是宋竟尧帮她换药包扎,穿衣擦身,她已经没有多少羞耻心了。
她接过那瓶碧透的药瓶,凑近鼻尖闻了闻。
味道极其诡异,说不上来是什么味,后劲又有点冲脑。
她差点吐出来,一脸嫌弃地放了回去。
喜鹊红着脸,给李安换药,嘴巴没闲着:“王妃的身子多金贵啊,这要是留了疤多可惜。”
“这药听十四提了一嘴,极为罕有。”喜鹊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像是十一去什么地方弄来的。”
李安闻言,又看了眼那小小一瓶的药膏。
怪不得最近看不见十一,宋竟尧也一直避着不提。
“十四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会跟你说这些。”李安问道。
喜鹊说:“还不是担心您不愿意用。这药膏的味道……的确有点不太好闻。”
李安望着帷幔,心下腹诽,那是不太好闻吗?
简直令人作呕。
毕竟是十一的心意,用吧。
喜鹊伺候完李安后,清秀的额头上已经出了密汗。
她一脸嫌弃地盖紧了药膏的盖子。
又连忙打开窗户,把熏香也端至床铺更近的位置。
“王妃,我觉得你脏了。”喜鹊捏着鼻子说。
李安脸都被熏绿了。
“扶我起来,我要出去散散味儿!”
她不能躺着,宋竟尧那么干净的人,这要是回来闻见一屋子怪味儿,不得把她扔出去。
她刚撑着胳膊坐起来,双手抱着自己受伤的右腿就要下地。
“别动!”
李安抬头,就看见宋竟尧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他今日穿着白蓝相间的衣衫,外罩轻纱,随风扬起,衣袂飘摇。
黑发玉冠,身姿笔挺如玉树,更衬他眉眼寒星,泠泠高洁如山雪。
宋竟尧对于屋子里的怪味恍若未闻,将李安的腿放了回去。
“大夫说需要多休息。”
他的语气清冷,清隽的脸沉着。
李安心头微微有了分寸,怕是在皇宫又受了委屈了。
她看着逐渐暗下去的天,正是宫里用晚膳的时辰,就这么把他撵出来的。
倒霉孩子,有这么个没良心的爹。
李安握住了他冰凉的手,笑颜如花:“是不是有人欺负我的小王爷啦?”
她佯装生气,“可恶啊,我的人也敢欺负,等我伤好了,就去把那人大卸八块。”
宋竟尧扣紧了掌心里的小手,打量了少女片刻后也浅笑一声:“天子在上,尔敢?”
啧,果然是那个便宜爹给他气受了。
李安作势左右张望,而后贴近了男人的耳畔。
“我帮你扎他另外两个儿子的小人。”
圣上她得罪不起,但是小儿子受了罪,老大老二替父偿债,天经地义。
宋竟尧眯了眯眼,依旧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双眼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李安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又补充道:“我悄咪咪的,不连累你。你别怕。”
说着,还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好看的一塌糊涂的脸。
笑得像只偷吃到鱼腥的猫。
宋竟尧目光微闪,将在脸上胡作非为的那只手也握住。
他长睫微微垂下,“父皇不允我辞官。”
李安看他,“为什么?”
都能允许放假三月,却不允许辞官。
况且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文职,大宋朝官僚无数,为什么偏偏要他占着不可。
宋竟尧摇头,没有回答她。
李安知晓他不愿意说的,也问不出来什么。
只能安慰两句:“没事的,总归不是个苦差事,你在府上待了十几年了,还待不够吗?多出去转转也挺好的。”
“我想与你在一起。”
李安扬眉,一双水眸眼闪过一丝悸动。
“现下有三个月呢!”
“天天与我一起,我都怕你厌烦。”
宋竟尧抿了唇,将人拥进了怀里。
“不会。”
三个月,哪里够。
他们只有两年的约定,三月后表示第一年冬季。
时间不够,根本不够。
他已经离不开她一刻,而她却一直惦记着离开。
不可以的,怎么可以。
“明日,要去皇宫,见见他们。”
李安只当是他是因为抵触宫里的那群人,缓然一笑,“没事的,我们一起。”
“嗯。”
男人的手臂用了些力气,紧紧地拥着怀里的人。
晚饭依旧是宋竟尧亲手喂的。
吃饱喝足,又熟稔地将她的身子擦洗干净,才替她盖好薄被,哄她入睡。
当年被母亲放弃,被父皇丢弃,将他扔给老洵王时,他便注定了此生要像一只流浪狗般,再无定所。
即使被老洵王带在身边,但是他们自从失去了亲子,性格便变得诡异,喜怒无常。
好的时候,待他如亲生,发疯的时候,几乎能将他活活掐死。
天地虽大,飘零无根。
他有想过,如果死了,如果突然消失了,怕也是落得个无人注意的下场。
阴沟的臭虫死了,哪里会引人触目呢?
所以,那样心思通透明澈的少女出现时,却说要保护他。
窗外月光被云层挡住,夜已深更。
宋竟尧站在床头,看着睡梦正酣的少女,他轻轻启唇。
“安安,我会努力长命百岁,你不要离开我,可好?”
“你要的,我都去做。”
就像寂照庵的红绸祈愿。
你所求,皆我愿。
隐约光影照向床上少女,带着浅浅眠笑。
床头是男人暗中的目光沉沉,那张脸半面清艳如仙,半面阴森偏执。
月色下少女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梦语呢喃。
宋竟尧缓缓垂眸,轻柔地拂去她眉间心绪。
夜色在他脸上蒙下一层阴影,将他眉眼尽数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