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东院
大夫人赵氏替长子沈惜旭收拾着回泯州的行囊,沈惜旭和冯梨看出她的不舍,走过去把赵氏手中的行囊放下,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娘,哭什么,儿子是去做官,又不是去流放,有机会还是会回来看望你和爹的。”
赵氏抹了一把眼泪,道,“这才回来十几日,你和梨梨都不曾好好休息过,明日又要走了,这路途遥远,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来。”
“收拾好了?”沈冀从门外走进来,见母子三人正坐在一起谈话,眉梢微动,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忙公务,今日得闲回来得早些,才想起自己的长子又要走了,心中有些不舍。
见赵氏正情绪上头,对他回来并没有平日里的温柔问候,沈冀深知赵氏现在正埋怨他,而自己确实无话可说。沈惜旭身为沈氏大房长子,本该在上都谋职,未来要撑起整个大房的门楣,如今却被调去远离上都的泯州任职;大女儿沈惜阮虽然是庶女,不过到底来说也是太尉之女,在上都找一个门第稍低大的世家子弟做正室也并非难事,可如今被远嫁青州;三庶子沈惜言也被自己送去参军;嫡女沈惜影也是自己左挑右选给她选了个没有家族背景的中书侍郎薛渡。这几年间为了减轻陛下的忌惮,除了沈惜泽,自己这一个个儿女都被自己亲手赶去外地,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两面,也难怪赵氏心里有怨气。
“既然都准备好了,夫人就早点回房歇息吧!”沈冀沉默了片刻道。
“爹。”沈惜旭和冯梨喊道。
沈惜旭也清楚沈冀的打算,若是沈家上下老小都团聚在一起,整个沈府只会日益壮大,而如今陛下正在暗中着手削弱各世家大族的势力,沈家在上都扎根多年,显然势必会成为陛下开刀的其中之一,若想保全沈氏,就必须让沈家人丁分散各处,避免被牵连,这样既保证了沈家血脉传承,又能让陛下减轻忌惮。不光是大房,就连二房也是如此,如今二房嫡子沈惜召还小,自然构不成什么威胁,沈惜逐如今年十七,好在资质平庸,如今还能在上都做个八品的军器监主簿;至于沈惜辞,只要不进宫,到了年龄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结为姻亲也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赵氏虽然明白沈冀的用意,可是作为母亲,多少感性居多,忍不住落泪,“咱们一家人也不知道何时能好好的聚在一起,哪怕是吃顿饭。”
“娘......”冯梨扯了扯赵氏的袖子。
沈惜旭闻言也劝道,“娘,我们不是平安着嘛,只要平安就有那么一天的,您啊就是想太多了,如今锦煊也还在上都,他替我们陪着您二老呢。”
“大哥叫我?”沈惜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听见沈惜旭提起自己的名字,便笑着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到,锦煊来了?”沈惜旭看见沈惜泽,很高兴。
沈惜泽走进屋,看已经收拾好的行囊道,“今日陛下找我进宫述职时,顺口提到说大哥在泯州这两年政绩优越,若不想继续待在泯州的话,便回朝中去任职......”
“你替我回了陛下,说如今泯州虽然民心渐渐稳,但时局还远远不够安定,我也想着早点回去,这不正收拾行囊呢,明日便启程回去,泯州如今不能少了我,至于朝中嘛倒也不缺我一个人。”
沈惜泽点点头应下。
沈惜旭清楚穆述这是在试探自己,回了上都这些日子,也没跟他提起回泯州的计划,怕是穆述误会他不想回去了,也是这两日听到一些风雨,所以便临时决定明日便启程。沈惜旭承认刚去泯州那边时确实心有不满,明明在朝中任职好好的,结果突然有一天泯州发生动乱,泯州刺史在动乱中被误杀,沈冀便极力向穆述请奏让沈惜旭卸下工部侍郎的职位,去泯州那偏远贫穷的地方任刺史。可如今在那里待了两年,也了解到以前在朝中了解不到的民间疾苦,如今泯州的民生在自己的治理下已渐渐好起来,沈惜旭反而有些不愿意离开,如今觉得那里似乎才是真正属于他的领域。
赵氏担心儿子和儿媳赶路劳累,因此叮嘱了几句便随着沈冀离开了。
“锦煊,你等等。”沈惜旭把沈惜泽叫住。
沈惜辞停了脚步转身看向沈惜旭,“大哥有何事?”
沈惜旭笑了笑,看着冯梨,似乎在等着她开口,冯梨嗔怪地看了沈惜旭一眼,“就知道得罪人的事儿让我开口。”说归说,可还是帮腔道,“锦煊,你那栏柏苑好像就一个丫头吧,人手可够?”
“大嫂有话不妨直说。”
冯梨笑笑,解释道,“前两日,你院里那个叫秋水的丫头来找我,说想让我帮忙跟娘说一声,把她调回凝翠苑,我知道她是娘给你亲自挑选的贴身侍婢,所以也没好贸然答应,不过问她缘由,她吞吞吐吐半天才说,你自把她领回了栏柏苑就一直放在院子里打杂,连你的屋子都不曾让她进过,更别说是服侍了,你这般怠慢她总不是办法,我想了想跟你探个口风,你是怎么想的?”
沈惜旭也在一旁道,“你也晓得秋水原是娘身边得脸的丫头,你这番冷待,她自然觉得还不如以前在凝翠苑过得光鲜,本来我们没打算管这事,毕竟是你院里的事,可那日看她垂脸抹泪,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所以我和你大嫂这才多了一嘴问问你。”
沈惜泽听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回道,“我知道了,这事儿我自己处理吧,大哥大嫂你们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你也快弱冠了,这婢女的事儿但倒是小事,若是不喜欢找个由头打发了便是,一直用她们做挡箭牌也不是办法。这上都的名门闺秀只要你喜欢,我想就没几个不愿意的,你也不要再这么耽搁着了,省得爹娘成日里总是在为你的事担心。”沈惜旭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沈惜泽淡笑着应下。
刚回到栏柏苑,秋水就已经等在了院门口,见沈惜泽回来,便匆匆迎了上来,“二公子。您回来啦?”
沈惜泽淡淡应了一声,“以后不必在门口等着,院里的事做完了便回房歇息,我这边不需要人伺候。”
秋水口头虽应道,可还是双手抬起想要帮忙接过沈惜泽手中的剑,“奴婢本就是公子的婢女,这些提鞋洗衣都该是奴婢做的,奴婢不敢偷懒。”
沈惜泽眉毛微皱,刚想开口,王勤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公子。”
“何事?”沈惜泽看他气喘吁吁,料到有事。
“听南院的万管家说今晚三小姐从宫里回来的途中遇刺了,据说是南院的一个车夫和外贼勾结想谋害三小姐,眼下国公爷正派人在府里上上下下搜查有没有其余的贼人混进来……”
王勤话还没说完,沈惜泽把剑丢给他,大步往南院的竹铭苑赶去,王勤见状也紧紧跟上,被留在原地的秋水一脸失望,有种莫名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竹铭苑这边,沈惜辞一回到院子就吩咐随衣和白缇准备热水沐浴,今晚遇刺,身上沾染上了尘土和血腥,她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随衣,多放点花瓣。”
“是。”随衣福了福身,伸手将盆中的花瓣全部倒进浴桶里,白缇拿来寝衣放在架子上,将屏风搬来挡住。
沈惜辞不喜欢被人伺候着沐浴,白缇和随衣很是也如往常般,一切准备好后就自然地退下了,沈惜辞脱光衣物跳进浴桶,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太舒服了,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尽情享受着温热的水流带来的舒适感……
沈惜泽到竹铭苑的时候,白缇和随衣正在楼下的院子里守着闲聊。见沈惜泽来了,白缇和随衣齐齐上前施礼,“二公子。”
沈惜泽摆了摆手,“你们小姐呢?”
白缇和随衣对视了一眼,低着头,恭敬道,“小姐在房里里沐浴,“奴婢这就上楼去通报。”说着随衣表便要走上台阶,沈惜泽却拦住了她。
“不必了,既然她在沐浴,就让她泡着,我就在外面坐会儿,等她出来再说。”
就这样,赶来的王勤看见的情形就是沈惜泽静静地在石桌前端坐,白缇和随衣站着,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主动说话。王勤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咳嗽了一声,随即走上前行礼,“二公子。”
院中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夜色安宁祥和,沈惜泽看着远处的夜空,轻轻嗯了一声,四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整整半个时辰,沈惜辞总算沐浴完,没看到白缇和随衣两人,便想到她们应该在楼下,于是随手拿起架子上的寝衣套在身上,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就往楼下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喊道,“白缇、随衣。”
沈惜泽猛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刚走到拐角处的沈惜辞身上,一时怔愣。沈惜辞一身白色单薄的寝衣裹在身上,露出修长匀称的脖颈,小巧玲珑的五官许是刚经热水的浸润,显得格外红润粉嫩,湿漉漉的乌黑长发披在身后,肩头被打湿了的的衣裳贴在皮肤上,隐约可见胸前微微的隆起......
显然没想到内院这时候有男子,沈惜辞惊讶之余才意识到有些不妥,她急忙伸手捂着胸口,脸颊泛着诱人的绯红,咬牙道,“二哥哥!”
沈惜泽喉咙滑动了一下,移开目光,然后转过头去看王勤,还好王勤早已很识趣地转身背对着沈惜辞,他习惯性的伸手想解开外袍给沈惜辞披上,才发现今日没有穿外袍,于是又看白缇和随衣两人呆呆站着,便提醒道,“还不快给你们家小姐去屋里拿件外袍。”
两人闻言立刻回过神,转身跑进屋去取衣裳,慌忙给沈惜辞披上,沈惜辞这才觉得安全了许多,随衣又拿了张方巾给沈惜辞擦着头发
“你们先去外院侯着吧。”沈惜泽吩咐道。
王勤、白缇和随衣三人识趣地退下了,沈惜辞这才缓步朝沈惜泽走来坐下。
“二哥哥怎么过来了?”沈惜辞手拿着方巾自顾自地擦着,声音有些软软的,仿佛撒娇般。
“刚散职回来,便听闻你今晚遇刺了,过来看看你,受伤了吗?”沈惜泽言语关切地问道。
沈惜辞摇摇头,“没有,还好今日回来时遇到了钟老板,他救了我。”
“钟寒舟?”沈惜泽疑惑地看向沈惜辞。
“是啊。”
“这回来时间不长,你倒是和这上都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差不多熟悉了,连他也认识。”
“我之前虽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但委实不算熟,再说了我好歹也是国公府的人,他救了我想来可能也觉得得了个人情,所以顺手一救吧。”沈惜辞解释道。
沈惜泽挑了挑眉,并未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换了话题问起,“今日可有留下活口?”
“没有,全都被钟老板给杀了,那个车夫也不知所踪,爹爹已经派人去查了。说起来也奇怪,你说我向来与人为善,这也没招惹什么人呀,怎么就突然有人要杀我了呢?”沈惜辞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有钟寒舟出手相助,只怕她现在已经死透了,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沈惜泽说话。
“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二叔那边会查清楚的,你只需要好好休息,以后出门记得多带两个得力的侍卫,别让人钻了空子。”沈惜泽叮嘱道。
沈惜辞乖乖地点头应下,“我明白的,二哥哥,谢谢你特地来看我。”
一阵凉风吹过,沈惜辞打了个哆嗦,披在身上的外袍突然滑落下来,她低头去捡,沈惜泽看到她右肩上若隐若现的痕迹,咬痕本来已经结痂了,可眼下被水泡久了,伤口处有些泛白,他眸光沉沉,“沐浴的时候伤口碰水了?”
“啊?”沈惜辞看了看肩上,讪讪道,“忘了有伤口。”
“药呢?”
“还没涂,你给我的那药效果很好,比郎中开的好多了,不过钟老板今晚救我受伤了,我就给他了,二哥哥还有吗?再给我一瓶呗?”沈惜辞厚着脸皮凑到沈惜泽跟前。
沈惜泽瞥了她一眼,无奈道,“没了,明天我去当值,再帮你讨一瓶回来。”
沈惜辞笑嘻嘻地点头,“好。”
看她头发凌乱湿润,担心受凉,于是起身拿过她手中的方巾,帮她擦干水珠,沈惜辞乐得自在,任由沈惜泽伺候着。少女的发丝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柔顺如绸缎般滑腻,沈惜泽的指尖偶尔划过那后颈细致光滑的皮肤,沈惜辞竟然生出些痒意,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沈惜泽垂了垂眸,掩饰掉眸底深邃的情绪,然后替她将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后,重新梳理了一遍,取下自己发冠上的玉簪替她简单地束好,最后才满意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