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离开以后,清冷的养心殿内,只剩下朱笔走过宣纸的沙沙作响地声音,
皇帝正伏案奋笔疾书,国穷,百姓穷,偌大的帝国正如一艘千疮百孔的船,等着他这个掌舵人去掌控,
国库空虚,边陲打仗,一个个地方都需要钱,却没有钱!
正在他用手去抚平皱起的眉头时,一股幽幽清冽又夹杂着醉人心脾馨香的味道传进他的鼻子,
那是雪儿身上独有的体香。
抬头望去,皇帝只见雪晴正笑意盈盈地端着一盏茶缓缓走来,换上他亲自为她挑选衣料制作而成的宫装,暖橘色底色绣着的颗颗樱桃融化了她身上的冷意,眉眼间眉目如画,妩媚动人,
小巧的耳垂上坠着精致的樱桃耳坠,瞧着比从前她那一身灰扑扑的宫女装扮好看多了!
“皇上,累不累?雪儿亲手泡了杯玫瑰花茶,您可要中场休息一下,歇一会?”雪晴把茶放到桌面上,往前推了推。
“确实有些累了。”
皇帝把奏折推到一旁,那一支象征权力的朱笔也被他放到砚台上,他一把把雪晴拉过来,让她坐到大腿上来,
埋头批阅奏折还不觉得劳累,可她来了,顿时便感觉一身疲惫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又把她圈在怀里,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嗅那迷人幽香,放纵自己享受一时半会的放松。
“皇上如今都是做皇上的人了,怎么看着比从前还要劳累?”
雪晴青葱般细嫩的小手搭在皇帝环着她肩膀的手臂上,不解地问,不过虽不解,但也很好理解,
每个人都有想要做的事情,正如她从前想要自由,想要报仇,想要荣华富贵,想要皇上的独宠,
如今只能一辈子困在四方天地里,那么接下来便只有报仇与得到皇帝独宠这两件事情了。
而皇上,从前做王爷时立志要当皇帝,如今得偿如愿,恐怕是察觉到做皇帝并非天底下第一得意事,有太多太多随之而来的问题要解决吧。
她拍了拍皇帝的手臂,感受到他抱住她的手松开,便拿起刚泡好的茶递给皇帝。
“润润?”
“雪儿亲手泡的茶,自然是要喝的!”
皇帝接过茶盏,把那泛着桃肉清香的玫瑰花茶一饮而尽,她总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从前在王府时,便让他吩咐庄子上的奴才种植果树,
结出果子了,还让晒成干,那好好的桃林竟成了摘桃子的地儿,就仿佛所有的诗情画意遇上她,都成了盘中餐里的人间烟火,
若她只是个无知妇人也就罢了,偏生是个能与他谈天说地的才女,
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却又能回归现实,回归这柴米油盐上来,她既是天边月,又是身边触手可得的温暖。
“自然要喝,雪儿一手泡茶的手艺如此精妙,错过了岂不可惜。今年荔枝的季节虽已经过去,朕早早让底下的奴才把庄子上的荔枝晒成干,待过段时间,你喜欢的荔枝果脯便有了。”
“那到时候,嫔妾给皇上弄点荔枝香来,以后整个养心殿都是荔枝的清香味,就像吃到荔枝那样?”
“明明今年吃到的荔枝也不少,你怎么还那么馋?朕现在倒是有些后悔了,就该让你嫁出去,吃穷那男人!”
皇帝无奈的笑了,他放下茶盏,把雪晴的身子转过来,跟她开玩笑地说。
“皇上舍得?”
雪晴抬手捶了捶皇帝的胸口,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半真半假地说“若皇上后悔纳了雪儿,雪儿这就离开,也不讨皇上厌了~”
皇帝笑着环住雪晴纤细的腰肢,在她小脸上吻了吻,认真地说:“谁后悔了!朕怎舍得让你出宫去,蹉跎一辈子呢。朕喜欢你,朕要你陪着朕长长久久在一起。”
雪晴环住皇帝的脖子,修长细嫩的脖子靠在皇帝肩膀上,可怜巴巴地仰视他:“真的?”
皇帝认真地看向雪晴:“自然是真的。”
“皇上是九五至尊,一言九鼎,说话可要算话,雪儿是当真的!”
“傻丫头。”
午后的阳光格外暖人,阳光洒落在窗台上,洒落在空气中,宛如一层层金沙,皇帝在伏案奋笔疾书,雪晴则在不远处拿着绣墩刺绣,
皇上腰间的云纹荷包戴了两年,颜色黯淡,边角处已经有些磨损,是时候该给他换个新的,原本她是想要等新进宫嫔为他缝制,
没想到这新进嫔妃没来,倒是她留在了这四方天地。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一个不小心,刺到了拇指上,
“哎呀~”
一瞬间,血珠便渗了出来!
疼痛感瞬间从手指上传来,她最是怕疼,又担心打扰到他公务,便想着忍一忍,过一会伤口便自动愈合了。
“想什么呢?拿着绣花针还走神。”
雪晴还想要背过手去,掩饰一二,手就被从书案后办公的男人走过来抓住了。
皇帝牵着雪晴的手,走到暖炕边上,让她坐下,他则在边上的博古架上寻出一瓶伤药,倒了些许印在她的手指上。
“可不许胡思乱想了!做事就应该专心一致才是,要是不想刺绣,坐下来看看书也好,你不是想要看西厢记吗?朕前几日让人找了来,就放在书架上...”
雪晴听着皇帝絮絮叨叨的宠溺,直直地撞进他怀里,是这个男人给予了她最艰难时的庇护,同样也是这个男人让她这辈子都困在了这小小地方。
可是,除了那晚以外,他从未逾矩,也从未用权势压迫过她,甚至是在她遭受算计的时候...也不算落井下石。
她对他的感观很是复杂,想要说服自己,从此以后只有复仇与独占宠爱,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对他好,
她想不明白,她该去爱他,还是该去恨他!
“嫔妾突然就很想吃榴莲,很臭很臭的,吃完以后就像三天没刷牙的那个!听说有榴莲上进来了。”
雪晴纠结着纠结着,突然就不想为难自己,转而抓弄起身前的男人,从前在潜邸的时候,外头就有送榴莲来的门人,他那时是捏着鼻子绕路走的,就差没屏蔽呼吸。
也就是见她喜欢,他才臭着脸把那几个榴莲给留了下来。
可一直以来,他都是不喜欢的。
“那东西臭得很,连猫都不吃,要不吃点别的吧?”
“不要~雪儿就想吃那个,差不多是到了那个...到了他送榴莲来的时候了!皇上,要不要尝尝?”
“不吃。”
“真的不吃?”雪晴很是可惜,她溜了溜一圈眼珠子,瞬间就想到了主意。
皇帝摇了摇头,按了按雪晴的肩膀,便朝着书房走去,登基之初诸事繁忙,他要做的还有很多,这妮子就喜欢吃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他虽然不喜吃榴莲,可如果是她喜欢,那...只能随她去吧。
雪晴下了暖炕,走动之间重了些许,仿佛在表达她的不满,皇帝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而低头去看奏折。
苏培盛寻了个机会见了崔槿汐一面,虽然槿汐不知从哪儿那么快就知道甄氏酷似纯元皇后,可是他在御前当差看得真真的,皇上看着荣贵人的眼神充满了爱意,
他可以肯定,皇上对荣贵人的心意绝不是一时半会的,
如此,才更证明了荣贵人深受皇上宠爱,除了宠,还有爱!若非如此,以皇上的权势,直接让荣贵人成为枕边人何其容易,又何必装作若无其事,直到荣贵人外头那男人的事情出来以后,
才请太后出手呢?
“槿汐,你为什么非要到甄小主那里服侍呢?即便你曾经受过纯元皇后的恩惠,也不值得你把往后的安稳生活孤注一掷地压在甄小主身上啊。”
“苏公公,你不懂,纯元皇后曾经是我心里的月光,那时候我受人欺凌,若非她,我早早就已经不在了,我想守在甄小主身边,不让甄小主像纯元皇后那样...”
“你当真要放弃出宫的机会,放弃过安稳的生活,到甄小主身边去伺候?”
“嗯,苏公公,我如今已经是无依无靠,出了宫又能如何呢?我不想蹉跎岁月嫁一个不如意的男人,就想圆了心里的那点念想,你就成全我吧~”
“哎,罢了!槿汐,但愿你的选择是对的吧。”
苏培盛喜欢与他同乡的崔槿汐,喜欢这个出落得越发美丽端庄的女子,可他也知道自己一个太监不配拥有她。
喜欢崔槿汐是他的事情,何必戳破这层心思,让槿汐不痛快呢。
崔槿汐是感受到苏公公对她的好,可是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回应,便只做不知。
那日,恰巧听选秀现场伺候的老嬷嬷说,有个像纯元皇后的秀女入选,她原本快要熄灭希望,准备到皇宫清净之地养老,如今希望重燃,她便来求一求喜欢她的男人。
如今见他答应,她很是高兴。
“谢谢你!”
“槿汐,你要保重啊。”
当年纯元皇后如何遇害,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当真是那个人,那么恨屋及乌,与纯元皇后相似的甄小主,如何能够逃脱不幸的命运呢?
“嗯。”
崔槿汐柔柔地说着,目送苏培盛离开。
雪晴到养心殿的小厨房去捣鼓了一番,做出了奶油,又用芒果、榴莲、苹果、葡萄等水果做出了几款味道颜色不一的却千层蛋糕,又调制好了南瓜汁,便端着盘子去寻皇帝。
如今正是夏末初秋的时候,秋老虎的余威吓人的很,她把这些点心端到冰鉴上冰镇,等到差不多时候,便带着这冒着丝丝凉气的点心、茶水进去。
“你又想了什么歪招来作弄朕了?”
榴莲的臭味如此明显,即便是冰镇过仍然不减威力,皇帝闻着逐渐弥漫在养心殿内的臭味,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向笑得一脸狡黠的人儿。
“哪里话,嫔妾跑到热得要冒烟的小厨房去给皇上做吃的,怎么就是抓弄了?皇上可别冤枉了好人!”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暖炕边上,雪晴把托盘放到矮几上,又拉着不愿靠近的皇帝坐下来,她特地把榴莲千层推了推,
又拿起调羹放到皇帝手里。
榴莲与奶油搭配起来,真真是美味,吃过才知回味无穷呢。
她等着他真香!
皇帝眼看着雪晴眼巴巴地等着他吃这劳什子玩意儿,猫都不吃,这妮子竟然让他吃,真是...太恼人了。
他一脸勉强地挖了一点点吃进嘴里,那样子就好像被潘金莲投喂着药物的武大郎那样,似垂死挣扎。
然而...
这榴莲闻着臭,吃着却有一种回味的甘甜,配合着奶油与蛋糕,相得益彰!
他又挖了一勺吃进嘴里,好吃...
直到一块榴莲千层吃完,他仍然意犹未尽。
太少了。
皇帝正想要说话,就看到雪晴托着腮帮子,一脸狡黠地看着他,嘴里还明知故问:“好吃吗?”
他老脸一红:“还行吧。”
“嫔妾以后想吃香香的榴莲~”
“嗯。依你,都依你。”
“那皇上还说榴莲臭吗?”
“再臭朕也吃了,不说也罢。”
雪晴看着皇帝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就知道榴莲千层攻略计划成功了~
“那,还尝尝这些千层吗?”
“嗯。”
皇帝很给面子地吃了些,发现,还是榴莲千层更诱人。
他看向一揶揄的女子,这女子就是个榴莲,美丽的榴莲!看着好看,吃着更勾人!
皇帝选秀过后,一日日地呆在养心殿内,除了偶尔去华妃那儿过夜,其他嫔妃那儿便再也没有踏足,华妃恼火的很。
正是新人即将进宫的日子,加之养心殿里被那个女人霸占,她是看谁谁碍眼,恰巧福子梳头时,周宁海弯着身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欲言又止:“娘娘...”
“什么事儿?”
华妃不悦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嘴角都起泡泡了呢,又是不怎么美美哒的一天!
“娘娘,皇上晋封荣贵人为荣嫔了。”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在翊坤宫内炸开,华妃猛然转过去看向周宁海,却一时不慎被福子扯到了头发,
“嘶,作死呀你!”
她迁怒般看向低眉顺眼的福子,福子的唯唯诺诺,瑟瑟缩缩并未让她轻轻放过,因为她想起了那个更为美丽的女人!
那女人的美,如同皑皑白雪,又如同天上明月,是她无论如何保养,都难以企及的,她瞬间嫉妒了起来,给周宁海一个眼神,让他处理了这景仁宫派来的准备爬床的小宫女,
那晚,皇上竟然在她宫里当着她的面夸奖别的女人,这如何能不让她生气?
她可不要她的翊坤宫里,也出那么一个低贱的宫女,跟一个伺候人的下贱胚子称姐妹,怎么可能!
“本宫再也不想见到她。”
“是。”
周宁海动作利落,很快福子的呼喊便消失在了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