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天沈季等了老半天,却没能等来三哥;焦急盼望到天黑时分,这下好了,连大哥也没回来!
——三哥是被事情绊住了脚还是怎么了?可千万别叫我发现你是故意逗我,哼哼……
沈季在医馆里磨磨蹭蹭留到很晚,直到值班的王大夫轰他回家:
“小季,你怎么还不回去啊?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去吧,年轻人三餐要定时,不然于脾胃有损啊。”
“谢王大夫提点,左右回去也没什么事,这才多待了一会儿。我这便回去了,明儿见王大夫,您老忙着啊。”
踏出医馆的门,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他感觉有些孤独无聊,回家去又没有什么事情做,也不想动手自己弄吃的,自从他成为了仁济堂的正式学徒以后,月钱也涨了大半,总算没有再坐吃山空了。
“去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好了。”下了决心过后,沈季迈开步子朝热闹的南城走去,他记得那里有一整条街都是热闹的吃食小馆子,其中不泛一些物美价廉的小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适应了北地的风雪,大氅披上牛皮靴子套上,拢着袖子就能怡然自得地到外面闲逛去了。慢悠悠地走到了南城,那里正是热闹的时候,热情吆喝声此起彼伏,扑鼻的食物香气诱使着街上的行人掏钱袋去购买。
贺州不甚繁华,多年征战带来的创伤使得这里的商户凋零、百废待兴,民众也普遍坚强果敢、安贫乐道——只要人活着、吃得饱穿得暖也就足够了,那些更高一层的享受得看命数和老天爷的安排。
“小哥,皮薄馅儿大的猪肉大包子,只要四个铜板一个,来一个尝尝不?我婆娘入夜后才现蒸的,绝对新鲜!”一个四十出头的红脸壮汉惊雷般的大嗓门,硬生生把沈季给吸引了过去,他也很爽快,大声招呼道:“那行,给我来俩尝尝。”
沈季掏出几个铜板,换来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边走边吃,刚吃完一个就觉得光吃包子太干了些,有些噎得慌;幸亏走得不远处就看到个卖香酥油茶的小摊儿,只需要五个铜板就能买一碗,里面点了青红丝和桂花,十分香甜,一碗热油茶下肚,浑身暖和又惬意。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吃,逛到街道尽头时,沈季吃下了许多的小吃和零嘴儿,心情大好,决定下次有空要带大哥和三哥来吃一回,这里有这么多的选择、人多也热闹,别有一番趣味。
心满意足地把手上最后一点酥饼渣放进嘴里,沈季拍拍手摸摸肚皮,刚想转身回家去,忽然被前方的喧闹声吸引住了。他抬头远远望去,相邻街道边上是个三层高的精致小楼,名叫“芙蓉楼”,里面亮堂堂的,大老远就听到了胡琴琵琶和女人家的或婉约、或柔美、或清脆的歌声。沈季心知里面是干什么的,不由自主觉得有些尴尬不自在。
他眯眼细瞧,吸引他的是门口吵闹着的一小群人,中间那声音最大骂骂咧咧地男人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你、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本……少爷看上星儿是、是她的福气!叫她陪陪……陪我喝喝酒……是给她脸……”那男人明显喝醉了,穿着还算齐整贵气,旁边站着个小厮模样的人一直搀扶着他,嘴里不停苦劝着:
“二少爷,您喝多了,还是先回去吧,家里老爷找呢。”
几个貌似是芙蓉楼打手模样的青衫男子轻蔑笑着,其中打头的精瘦汉子阴阳怪气地说:“是啊,张少爷,既然您家里长辈来寻了,您还是回去吧。在芙蓉楼足足歇了两晚,硬是只给了一晚的银子,还不够你喝酒吃菜的,更别提星儿姑娘的胭脂水粉赏钱了。张少爷既然看上了了她、怎不多多打赏些?也让姑娘多念念您的好——”
张家小厮立刻挺身而出、维护主子的脸面,他恶狠狠嚣张地喊:“我家少爷刚才不给足了银子你们吗?都是熟客了、少一点迟一些又有何妨?少爷还会赖你们的账不成,什么星儿月儿,左右不过是谁给钱就陪谁的,有甚可神气的?!”
——嗯、这个狗腿子我也认得,是当日张祖林的随从,应该是叫赵树。沈季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自己又认出了一个人。
赵树说完硬是生拉硬拽地把张祖林拖走了,沈季看着眼前拉扯着的俩人,悄悄跟了上去。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能这么快碰上仇人——今晚真是天助我也,那畜生身边就带了一个人,他自己又喝醉了,也许可以做点什么啊。
沈季借着街上众多的行人隐藏着自己,不远不近地隔着几个人跟着张祖林主仆俩。看来那人确实醉得可以,脚步虚浮无力、踉踉跄跄,有一大半的体重压在了旁边的小厮身上,纵使喝得大舌头吐字不清了,还要不停咒骂着芙蓉楼、星儿什么的。
“二少爷,您小声些吧,这些话给老爷听到可不得了。”赵树身量完全没有张祖林高大,他强撑着架住旁边这醉鬼的身体,走不了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冒汗了。他最终无奈地承认自己势单力薄,没法一个人将二少爷带回家去。
赵树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找个帮手来呢?他没想到二少爷会醉成这样,喝花酒还赖账,让花楼的打手们剥下值钱的大氅和玉佩,毫不客气地给轰了出来,若不是他及时赶到,二少爷就得丢人丢大发了。
“老、老爷?难、难道本少爷会……怕他?”张祖林面色蜡黄、眼底一片青黑疲态,神态却格外得意嚣张,狂妄得不得了。
沈季始终跟在俩人身后,越走行人就越少,他有些心急,如果那小厮带人拐进了巷子,他可就藏不住了。幸亏赵树后来实在走不动了,无奈之下只能把张祖林放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石墩上坐着,他向张祖林告了个罪祈求道:“二少爷,小的实在没力气了,您先在这里歇会儿,小的先回府去找个轿子回来,再把您舒舒服服地抬回家去。”说完赶紧起身一溜小跑离开了。
——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叫我碰上这样的好机会!跟在后面的沈季见赵树说完话就离开了,他心里的激动和狂喜简直要抑制不住。本来就期望着自己的仇可以自己报,这下好了,也不用麻烦大哥和三哥了。
可是、这里毕竟是外面的主街道,人来人往的,没法动手,该怎么把人引到隔壁巷子里面去呢?
沈季冥思苦想、又担心张家的人会迅速赶回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悄悄从另一条巷子里进去,首先掏出随身携带的防暴风雪恶劣天气、用来蒙住口鼻的棉布,仔细把自己的脸给遮好。接着拐进张祖林瘫坐着的隔壁巷子,简单粗暴地从地上团了个拳头大的雪球,对准张祖林的脸砸了过去,一下不中、再砸一个、再砸几个。
“谁、谁扔的?”张祖林本来迷迷糊糊地瘫坐着昏昏欲睡,谁知右后方的巷子里不断有人拿东西扔他,直接扔到他脸上,雪球散开后有些掉进了他的衣领里面、继而化开,冰凉的雪水从脖子一路往心口、温热的腹部流下去,一时间他被刺激得清醒过来了。这明显的挑衅让他立刻怒气冲冲地骂骂咧咧,不管不顾地就起身往巷子里走去。
——鱼儿上钩了!沈季见状慌忙丢下手里的雪球,转而冲到前面的拐角处隐藏起来、直直地贴着墙壁。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慢慢近前后,他屏住呼吸、握紧拳头,极力保持冷静。
“哪个、王……王八蛋扔的?出来……”张祖林气呼呼扶着墙壁走了进来,刚走到沈季前面三五步远的地方时——沈季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快跑几步借势起跳、从后面狠狠把张祖林扑到在地,像发怒的小豹子一般,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开始毫无顾忌地拳打脚踢起来。紧紧咬着牙关、双膝跪坐在张祖林后腰处,把醉酒无力的高大男人压制在身下。
“哎呀、唉哟……别,别打,住手……”张祖林虽然醉得糊涂,却也知道痛,手脚不停挣扎、拼命求饶喊疼。
沈季自然不会同情这种人的,打得差不多了之后,他也没忘记自己的最终目标,那就是要打断这姓张的禽兽一只手,一定要让他也尝尝、几个月吊着胳膊养伤、行动不便的难处。
心一横牙一咬,打得手酸的沈季快速起身、趁着张祖林不注意的时候,拿起旁边放着的早就准备好的木棒,举高朝对方左手小臂处打了下去,张祖林一声惨叫,随即翻过身来捂着胳膊不断痛哭。
沈季听到对方痛苦嚎叫的声音很惊慌,也担心引来其他人。他也不管对方的左手到底断了没有,把手里的木棒一扔,拔腿就跑,迅速逃离了现场。
“呼呼……哈哈哈……”男儿始终都是有血性的,沈季平时虽然性子温和,可今天居然给他做成了这件大事——亲手教训了仇人、打得他痛苦求饶!这实在是让他欣喜又自豪。刚才的紧张害怕过去之后,就剩下了无穷无尽的畅快惬意了。他一边不敢停歇拼命往家里跑,一边不时回头查看,生怕自己被张家人追上。
一口气跑回了城北青砖院子,路过三哥家时,沈季停了下来,期盼地上前去敲了敲门、喊了几声,可惜无人应答。他只好继续朝前走,回到自己家时,倒是老远就看到了里面的亮光——这是大哥回来了吗?
沈季跑到院门口、刚想叫门,却发现门原来是没有闩上的,一推就开,他快速把门推开后,大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屋子里迅速走出了两个身影——穆东和蒋锋。
沈季刚换上欣喜的笑脸、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大哥的怒吼震住了:
“沈季!你给我过来、看来今晚不教训教训你是不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