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被蒋锋的大声怒喝给吓懵了,之前就算对方生气了,可一般都是对他采取冷处理、躲避不理睬人,自己反省过后道歉也就揭过了,这么凶神恶煞地只针对自己的样子还是头一回!
原本他笃定,凭着自己短短时间就熟悉了贺州城、还成功在一家不错的医馆里应征当上了学徒,三哥肯定会表扬自己啊、夸自己做得好!就算不表扬,也不应该是这么明确的反对,哪里出错了?
“三哥,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在那里做得挺好的,和他们相处得都很好——”沈季讷讷地试图解释,谁知道刚说了几句,就被气头上的蒋锋给打断了:
“好什么好?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跟我商量,自己就决定了,眼里还有没有我?”
蒋锋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能力照顾沈季,这下好了,这小子胆大包天、居然自己出去找事做,还吊着半边胳膊呢,就去医馆里头当什么学徒,还兴高采烈地说自己每天都干活、特别勤快……择药、洗药、切药照顾病人什么的说了一大堆——
“我又不缺你吃又不缺你穿,银子我来挣就好了,到底哪里让你觉得我没有能力养你了?你就不能乖乖待在这儿?”蒋锋觉得非常伤心、并且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沈季没有面对过这样的蒋锋,只觉得原来三哥真正发怒的样子居然这样可怕,好像随时想站起来把自己摔到地上揍一顿似的!他觉得很委屈,可还是硬着头皮说:
“我费了多大力才让少东家同意收下我呢,明天我肯定还会去仁济堂的,三哥又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这次不能听你的!”
蒋锋看着沈季伤心别过脑袋的样子,终于有些冷静了,觉得自己的反应可能吓到了他,深呼吸了几下,尽量温和地劝说沈季:“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客栈里头不也有几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子么,明日我就叫他们带你出去玩,东郊那儿有个温泉山庄,你应该没有见过吧?去看看好不好?”
“温泉山庄?是不是地下流出来的水就是热的?我以前在书里看过,不过我想和你一起去,客栈里的小哥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别打扰人家做事了。”沈季也不想把气氛闹得太僵,顺着蒋锋的话也就接下去了。
“沈季,你告诉我,为什么非得出去做事?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你可以说出来,三哥一定让你满意的。”蒋锋深邃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沈季,不放过那张脸一丝一毫的表情。
又来了!
沈季无奈苦着脸回答:“你很好,我之前就说过啦,除了我爹娘和哥哥,你就是对我最好的人了。可是我肯定要出去做事啊,不然千里迢迢来到贺州,只是为了游玩吗?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大夫的”
“好,男子汉确实应该有自己的志向。只是,你好不容易来到贺州,难道第一件事不是跟你哥哥见面吗?你这胳膊现在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难道穆东知道了、会同意你去医馆做学徒?”蒋锋开始转移了劝导的方向,把穆东给拉了进来当说客。
果然!沈季瞬间就表现出了挣扎犹豫的神情,蒋锋趁热打铁补了几句:“胳膊还没有长好就这样折腾自己,穆东知道了该担心了吧,你不是最关心他么?”
持续满脸的纠结犹豫表情,正当蒋锋开始微笑觉得胜券在握之时,沈季突然表情一变,笑得跟小狐狸似的用左边的爪子搭上了他的肩膀,万分讨好地说:“三哥,我知道你对我是最好的,你看,反正我的胳膊也马上就要好了,只要你不说,我哥哥又怎么会知道呢?”
蒋锋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怔愣之态==
沈季再接再厉、哥俩好地用肩膀撞撞蒋锋,继续游说:“哥哥他非常同意我好好学医当大夫的,如果他知道我自己找到了事情做,他肯定非常高兴,怎么可能怪我呢?三哥,你说对不对?”
蒋锋:“……”
沈季干脆伸手,强迫蒋锋看着自己“真诚恳切”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三哥关心我,放心吧,我又不傻,在仁济堂我肯定做的是力所能及的事情,那里的人都挺照顾我,哪里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三哥……你现在肯定同意了吧?好了,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哈!”说完不知怎么想的,轻轻在蒋锋唇上啄了一口,笑得像偷腥的猫儿一样。
果然男人都吃这一套!
蒋锋最后无力且无奈地说:“别得意,我得亲自去瞧瞧那仁济堂,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还是得回来,到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这小子居然还懂得色诱了,真是的!也不知道上哪里学来的坏习惯,蒋锋板着脸好一会,可对着沈季那眸光流转得意洋洋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忍住,凑上去狠狠堵住那张越来越利索的嘴,直到俩人都气息不稳,沈季才慌忙把在自己身上胡乱揉搓的手掌给拿下来、几步跑到桌子另一边,紧张和蒋锋对峙着。
“过来!”极力压制的低沉嗓音。
“不,有什么话这样也能说!”感觉到危险的沈季吞咽了几下,故作镇定的表示。
“自己走过来、还是等着我去抓你?”
“三哥,我、我错了,我……我们,嗯,我自己走过去也行,不过事先说好啊,咱们只能说说话!”坚定自我保护中的沈季毫不退让,他喜欢亲近蒋锋不假,可对方每次一失控就能马上把他吓跑。
抓起桌上已经冰凉的茶水狠狠灌了几杯,蒋锋无奈磨牙调整呼吸,片刻后他重新招手:“过来,我保证不动你。”
细心观察许久,确定某人已经冷静下来,沈季这才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蒋锋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细细询问沈季:在这里住着还习惯否、是怎么进去仁济堂的、那里都有些什么人、人际相处得怎么样、提供的中饭条件如何——最重要的是你小子究竟想在那里待多久?
沈季心知他三哥担忧的地方,当然只管挑好的回答,不过说住在客栈这回事来、他就态度坚决了:谢谢三哥这几天的款待,这几天我在找合适的屋子,准备找个便宜的地方租了住下。
——尽管永安客栈条件很好,可长住就太不现实了,何况这客栈是三哥他们兄弟六个人的重要收入来源,自己也不能厚着脸皮占便宜、太不好意思!
蒋锋挑眉,沉默地看了满脸决心的沈季半晌后,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字斟句酌地开口:
“这事儿是三哥考虑不周,住客栈始终还是吵闹了些。不过你若是去租便宜的屋子,恐怕条件不好、住着也不舒心啊。唔……我想起来了,在城北的军属安置区那边,军营分给我个小院子,不如你就去那里住下吧!”
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你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不仅你有,连沈季的哥哥穆东也有个小院子呢,品级高些的都有!
——那片军眷安置区的人员安排你不全程参与了么?有品级的将领们住哪儿你不是门儿清?如果吴悠在这里,一定会当场拆穿蒋锋,可惜他不在,只有闻言意外欣喜的沈季!
“什么?真的吗?三哥没去住吗?”沈季压根没有想过,蒋锋是故意想把他拐回自己的地盘养着。
“我平时要么在大营、要么在将军府,那院子我都没去住过,里面什么也没有,就是个空房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去住着!”蒋峰故作无所谓地样子。
沈季果然心动了:如果出去租院子,他哥哥穆东还不知道同不同意呢,还不如暂时住三哥的房子,等跟穆东见了面,再仔细商量住处的问题!
于是双方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有空就过去把房子收拾收拾,搬过去住。
外面风雪肆虐、入骨的寒冷,室内倒不错,烧着好几个铜炉,温暖许多。有伙计抬上来几桶滚烫的水和冰水,兑好合适的温度。睡前能够懒洋洋地泡个热水澡,躺在放了汤婆子的被褥里实在是惬意得很——沈季躺了好一会才发现,蒋锋还没有回来,他刚刚说去楼下澡堂子凑合洗洗就上来的。
直到烛火将燃尽,沈季都迷迷糊糊要睡着了,蒋锋才悄悄推门进来,其实他早就洗好了,只是在楼下转了几圈罢了,他担心自己跟沈季靠得太近,要是一时没忍住把人动了、吓跑了就很难哄回来,既然沈季目前还是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之意,他就只能再等些日子再作打算。
满意地看到沈季跟以前一样,乖乖蜷缩在里侧,给自己留了位置。蒋锋轻轻掀被上床躺下,随手将那几个汤婆子拎出来丢在床下,他体质好火气旺,用不着这些暖脚的东西。
躺下一会儿,沈季已经自动依偎进了旁边的温暖的热源,整个人把被子拉高盖住头,躲进蒋锋的肩颈处——自从到了北方,他开始养成了蒙被睡觉这个坏习惯,因为他觉得呼吸着被窝外面的空气睡觉,加上房里的好几个暖炉火炭气息,空气又冷又干燥,第二天嗓子眼都发涩,十分难受!
“出来,不嫌憋屈么?”蒋锋皱眉硬把人抱着拔高,直至露出脑袋,让他可以自由呼吸。
沈季被弄醒了之后不满地抱怨:“外面真是太干了,呛得我嗓子眼都疼!”
“那是你不习惯这气候,明日我叫人给你房里加几盆水,再炖冰糖银耳雪梨汤给你喝,润润嗓子。”蒋锋满足地抱着他,轻轻抚过怀里人单薄的脊背。
既然已经清醒了,沈季一时间也睡不着,“三哥,我都忘记问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军营?可不可以帮我捎个口信给我哥哥,让他来看看我啊?”
提起这个武力值惊人、难以搞定的大舅子,蒋锋就觉得头疼,倒不是他怕穆东,只是担心如果自己做不到让穆东真心接纳,那夹在中间的沈季肯定就伤心难做了,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先别急,如果回了军营,我会帮你转告穆东的。”这等大事得亲自去做才稳重,交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
唉,该来的始终会来的,蒋锋觉得现在的情况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因为穆东还不知道情况,先跟他好好接触一番,努力表现一下自己,争取一下未来大舅子的好感……
外边飘着鹅毛大雪,北方呼啸,窗户被风刮得不停晃动,室内却有火炉散发着温暖,身边还有自己牵挂的人——蒋锋闭眼细细感受了良久,最后还是得穿衣下床,给人把被褥整理得更加熨贴些,放下厚实帐子,而后,拉开房门后下楼,妥善交代了管事之后,上马顶着漫天的风雪赶回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