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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楼杀手与聂家亲卫的尸体通通被常州官衙丢进乱葬岗,这消息钻进司马峥耳朵里,他立刻断定何子鱼在常州,火急火燎地追来。

天气严寒,乱葬岗中的尸体得以保存,司马峥去瞅了一眼,没发现有用线索。

搜索范围缩小到常州,让他兴奋了整整一个月,底下的人在常州线索顺藤,但经过俨地边上时突然遭遇了一场大暴雪,迷了路,不知不觉又走回去了。

在这期间司马峥又想了几个方法,他想拿埋在桉水的何家人为筹码,逼迫对方出来。

然而他已经失手杀掉何必行了,再雪上加霜的话,他怕何子鱼破罐子破摔真连一点骨灰都不给他留。

他知道何子鱼干得出来。

但好在聂家姐弟还活着,何子鱼恋旧又黏人,一定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吧?

假如没有征战,他们现在就能像当初那样,在风雪天里相拥而眠……

司马峥疯狂地嫉妒聂昂。

为了弥补那天裂般的恐慌,他派人把桉水的何家人收葬到榆阴,顺便把何浑的尸骨也葬到何家祖坟。

肖冰为何浑的死愧疚了好些天,他觉得自己要是先派人把何浑夫妻藏起来,就不至于让司马峥痛苦至斯。

想来想去他失眠了,来请罪,司马峥让他滚。

肖冰一脸担忧地望着那抱着酒坛的人,司马峥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若是闲得蛋疼,就替我去把吴家祖坟挖了吧。”

——

赵戬因为父母的死而跟赵雅单方面决裂,之后赵雅又一脸惋惜地将罪魁祸首方逊葬进弱水,这事叫赵戬膈应得好些天吃不下饭。

但毕竟是亲兄弟,况且赵雅老谋深算十个他加起来都没辙,他对这位兄长只好敬而远之,把仇恨的矛头对准方逊逃亡在外的姐姐和两个外甥。

赵戬亲自去找这三人,他发誓掘地九尺务也必要将人捉拿归案,发榜悬赏并昭告天下,要是谁胆敢收留他们,诛连九族。

他这轰轰烈烈的搜寻活动与司马峥那雷霆霹雳般的找人风波日月争辉,两人咬紧牙关,把各地官府和衙役累得前胸贴后背,整块江山被他俩刨得鸡飞蛋打。

赵雅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白天处理政事,晚上处理政事,隔三差五和着作郎闭关谈论古今——着作郎正当壮年,殿下年轻气盛,师徒俩几年没见,凑到一块自然要促膝长谈,彻夜不休那都是正常的。

宫人们惜命,对此只字不言。

朝臣见殿下整日醉心政事,二十好几的人了,身边连个宫妃都没有,感动得涕泪纵横,就要为他张罗婚事。

这事被殿下拿治国安民的良策压了下去。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赵雅虽然混账,为了吴国的地皮杀了爹妈,但他的确是个好皇帝。

十一月末的时候,司马峥借山河一统调查户籍的由头查各地新进的迁徙人口。

这疾风又自动略过俨地,当地的官衙已经垮塌成一片废墟,赵家药庄作为本地的土皇帝,随便放个屁都比州部长官们的话管用。

少东家赵玠听说要查户籍,慢悠悠道:“这地方查什么户籍?”

查阎王的生死薄更管用。

说罢一挥手:“麻烦。”

俨地这个赵家五十年前跟魏京皇族是嫡嫡的血亲,赵玠爷爷当年在夺位之争中落败,假死逃到这山高水远的俨地打算暗度陈仓,没成想英年早逝,到下一代的赵老爹这里,就只想做生意,这皇位就始终没夺成。

赵玠今年二十三,但论辈分赵雅还得叫他一声“叔”。

少东家既然都嫌麻烦了,底下的人就得去想法子把州部的官员引开,赵家名下的东风镖局出镖时顺便就去走访了州部的一些个官,酒桌上把银子一塞。

于是俨地这户口就没查成,何子鱼就不知道司马峥到处捕风捉影的事,这日子就还能勉强安生过下去。

这次出镖何子鱼跟聂安随行,护送几大车私盐和药材进州部黑市。

所谓的黑市就是一条冗长的小暗巷,巷子里有一家人摆摊卖点心,这就是赵家在常州总部的据点了。

一伙人默不吭声地将货物搬进屋里的地窖去,接下来就由这里的负责人向各地发派贩售——来买点心的人都是赵家的暗线,这暗线俨然成了一个罗网,缓缓向常州之外的城镇伸张。

以前吴国的盐由官衙把控,价格堆得比天高,质量却一言难尽,这让物美价廉的赵家私盐在吴国稳稳站住脚跟。

如今魏国官衙一力打击私盐,大幅压低吴地官盐的价格,赵家盐就不吃香了。

但赵家有金矿,贩盐和药材只是个幌子,等这些货物卸下去之后,几麻袋藏在药材里的黄金就被装上车,由镖人护送回俨地。

何子鱼跟随大队伍走过长街时瞥了眼张贴在公告栏上的画像,再一瞅那红彤彤的醒目大字——通缉榜。

三个衙役迎面而来,他没来得及看那下面的小字,压低帽檐快步离去。

来时的路一帆风顺,回去时可就一波三折了。

也不知道他们车上有黄金的事被谁泄露了,一路上都有要钱不要命的人来打秋风,镖队殚精竭虑,连路过客栈喝口水都怕被人下毒。

何子鱼被这种谨小慎微的气氛带动,也开始提心吊胆起来,聂安看到他这杯弓蛇影大气不敢喘一声的模样就忍不住尿急,正好有挑饼卖的庄稼汉过来了,就给他买了一个肉饼。

何子鱼咽了咽口水,坚决道:“我不吃。”

要是饼里有毒可就坏事了,家里还有人等着回去照管,他可万万不能出半点差池。

聂安一眼就判断出他肚子里在想些什么了,沉吟片刻,掰下一块试吃,等半天看后笑道:“瞧,我没事。”

何子鱼感动不已,把饼吃完,又巴巴的看了他一眼。聂安趁着队伍修整,又追上去买了五个。

这五个都被何子鱼笑纳了,他吃完后摸摸肚皮,打了个饱嗝。这丑唧唧的懒模样让带队的黄龙虎食难下咽,眼睛一转。

那聂安武艺高超他们干不过,但这两人都是他的手下,他不给点下马威,以后不能服众。

思索片刻,笑吟吟的派聂安去把水葫芦装满,却见这人眯着眼睛定定瞅了他一眼,向何子鱼点了点头,就提着六七个水壶向远处的农户走去。

何子鱼要撵路,被人伸手一拦。

黄龙虎悠悠的来到何子鱼面前,抱着手臂要笑不笑道:“元虎,你和詹大夫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元虎是聂安给何子鱼起的,他见聂安去得远了,急得抓耳挠腮,一伙人见此情状,更膈应了。

黄龙虎朝手下送去一个眼神,就有两人上前来按住何子鱼手臂。黄龙虎笑吟吟道:“你这脸脏得比城墙还厚,我给你洗洗。”

说罢就将喝剩的水倒在手上,在何子鱼惊恐的神色中把他脸囫囵一抹。

众人看着那黑水滴答往下滚,惊奇道:“敢情这小子不洗脸,脸上都结黑壳子了?”

黄龙虎挑了挑眉,叫人摁住他继续往他脸上浇水,那层伪装被悉数冲净后,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想起那通缉榜上的人像,和那一千两黄金的赏钱。

“你是何子鱼?!”

聂安回来时何子鱼正蹲在地上,用那半壶水洗手,他看到聂安来当即提刀,聂安快速扫了眼满地横尸,急忙后退五步道:“公子,我是聂安——”

何子鱼缓缓将刀放下,愣怔片刻,望向地上的列位同行,茫然地摸了摸头。

“我本不想杀他们——”他无措地捏了捏手指,轻声道,“但他们打算把我抓去报官。”

聂安没则声,重新为他上了层伪装,把七辆车扫一眼,掏出绳子,将车绑成一串,挂到两匹马的脖子上。

做完这些后他总辔缰绳,活似没看到那满地死人:“公子,该出发了。”

何子鱼灰溜溜的爬上马背:“我不想杀人……”

垂下头去,嗤笑一声:“但愿吧,人要找死,神来了都拦不住啊。”

聂安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冷漠地掀了掀唇,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下一刻又满脸灰溜溜的神色,紧抿住嘴把头扭到一边。

两人走后,躺在尸体中间的人悄悄睁开眼,待那两人没影后才爬起来,那卖饼的农汉恰好回来了,被这惨像吓得魂飞天外。

“救我——”

——

俨地,赵玠率人在荒野上等候镖队,看到只有两人拉着车来,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等人到近前时他才问道:“其他人呢?”

聂安见掌柜站在这人后面,猜想他身份不简单,回道:“路上遭遇悍匪,大伙为了保住货物拼死让我俩逃了出来。”

赵玠眯了眯眼。

“有劳,两位是新人?”

聂安应道:“是,属下叫元龙,这是属下弟弟元虎。”

赵玠的目光在何子鱼身上顿了一下:“兜帽摘下。”

兜帽下的脸黑黄,乍一看,就是一副天怒人怨的丑样,但面部线条流畅,除却那层皮,五官近乎精致。

赵玠对易容颇有一番研究,他把何子鱼打量片刻,目光在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上一顿,就从这易容下扒拉出对方的基本相貌了,笑道:“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