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脸青年方方面面与翎儿不同,又时不时流露她的影子。
伊萨所知的少女体内有两股气路,也不懂祝术。
但祝术由另一个“她”创造,她记起如何使用不奇怪。
她右肩有伤,装作男子时毫无女子刻意模仿的作派,与寻常男人看不出差别。
华英国有的是他闻所未闻的怪玩意儿,青年现在这副模样说明不了什么。
假如“他”真的是她……
假如她真的一早离开了天波池……
为什么避开众人……
为什么不来见他?
她仍介怀秀娘?
伊萨离座走到茶铺门口,关上大门,把自己的刀架到门栓上。
“那位大哥方才说我们输了赌局,所有人平分赌注,没人有异议。既然如此,我当整个茶铺的人全体下注。现在谁也不许退出。”
他用背抵住木门,死死瞪住蒙脸青年。
拓食人挡住了门板,原先打算离开的赌徒也走不了了。
这伙赌徒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看得清两位陌生人精致的长袍,与随身的武器。
在华英国需要官府许可方能携带武器上街。
两人一副异国人长相,能得到官府许可,必是官差。
靠在门上的拓食人,来时一脸慈祥,现在目露凶光,肯定是叫出馊主意的人气到了。
有人拍着脑门怨自己糊涂,怎么瞎跟风,无意中得罪了惹不起的大人物。
十文钱权当巴结一回官府,大家乖乖掏出了荷包。
来这里的没有不带钱的,十文钱难不住他们。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老余的簸箕里堆起了铜钱小山。
提出新赌法的小伙,硬着头皮端来小球给几位爷过目。
茶铺老板依嚷嚷的人群要求,送来遮窗户的木板,立在桌前充作屏风,防止这几个人偷看。
小伙在木板后面左思右想选了五个球,放进木盒。
蒙面青年不看一眼他的动作,踱到窗口,仰头望天,好像真的能靠满天星斗猜到掉哪个球似的。
不大会儿,小伙儿关上木盒的小门,说了声“好了”,撤去了当作屏风的木板。
沉舟抬起视线。
这小子倒也老实,盒子里确确实实放了五个球。
老余捧着紧闭的木盒,来到几人面前,摇了摇盒子。
“几位听清楚,是五个球不是?”
木盒里“咕噜”、“咕噜”传出球的滚动声。
球的声音没有任何差别。
伊萨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站在窗口的青年。
蒙脸青年丝毫不在意盒中的状况,轻轻摆了摆手,让老余返回原地。
“几位……下注吧?”
老余从来没组过这种局,他自己也不清楚盒中剩了哪几个球。
小伙儿把剩余的球倒进茶铺老板的矮陶罐,加上木塞,用裹巾严严实实包了好几层。
茶铺寂静无声。
人人在等答案。
“不如……几位能猜中盒子里剩余哪些球就算赢?”
屋中气氛僵硬,无人开口,老余于心不忍,当起了和事佬。
伊萨眯眼注视木盒。
盒子没有祝术萦绕的迹象。
假如蒙脸青年预先做了手脚,盒子附近的气流会显出异常。
前面不远处,沉舟与他意见相同,微微侧脸向他点头。
“兄台打算押哪个球?”
伊萨转向蒙脸青年。
青年笑了。
“两位也打算跟着我下注吗?”
伊萨深吸一口气,回忆了遍适才扫过一眼的小球。
“五、八、十一……十七……嗯……二十二。”
他按住眉心报出五个数字。
茶铺内一片吸气声。
老余瞧了眼放球的小伙儿。
那小子一头冷汗,面色发青,显然拓食人猜了个正着。
老余知道有人可以凭气观物,做球时预先防了一手。
他在老家做蹴鞠好多年,自负手艺菁纯,哪怕擅长望气的纪氏来了也看不出不同。
怎么可能有人仅凭一眼,辨认出几乎毫无差别的球?
伊萨睁开眼看了下那两人的反应,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猜中五个就算赢吗?”
他问老余。
“不行,不行,那太容易了。”
到底心有不甘,有人喊出了声。
其余人不敢搭腔,只默默地点头。
“几位下注吧。”
老余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假装自己没说过那席话。
“我已有了答案,两位先请。”
蒙脸青年看够了窗外景色,踱回屋中,扬手向沉舟示意。
沉舟坦然自若。
“兄台怕先说出答案,我们跟着下注。我们也怕说了答案,被兄台学去。不如我们各自将答案写在纸上,只让荷官知道。”
沉舟端起茶碗,代做酒杯向他致敬。
“兄台应该识字吧?”
翎儿右手知觉迟钝,难以握笔。
她只能用左手歪歪扭扭写几个字。
伊萨瞥了眼沉舟。
他平静如常,似乎真心只为赌局考虑。
蒙脸青年点了点头。
黑色的蒙脸布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见他此刻作何表情。
那位少女不懂得隐藏心事。
伊萨不免恼恨这块布。
没有这块碍事的黑布,现在也许已经知晓答案了。
茶铺的伙计看热闹看得兴致勃勃。
蒙脸青年一点头,他飞跑去柜台,撕了两页账本,连带笔墨一起端了过来。
“我来。”
他一脸崇敬,准备把笔墨端向拓食人,沉舟半途截住了他。
趁伙计往两边派发笔墨,有人自发跑来搬木板,拦在两人中间,避免他们互相偷看。
“你说是哪个?我猜八。”
“你干嘛猜别人报出的数字,万一他猜错了呢?”
“人家报得胸有成竹,怎么可能错?”
“老余是不是手艺不行?叫人这么容易猜出来了。这小鬼是不是也这样猜中的?”
“得在掉球前下注,看出盒子里有哪些球管什么用?我们原先不也知道盒子里有哪些球吗?谁猜中了?”
四周人七嘴八舌,说得老余脸红一阵白一阵。
蒙面青年由伙计手里接过笔墨,气定神闲地用左手握笔。
他果然没法儿用右手写字。
伊萨再度燃起了希望。
“兄台为什么一直用左手做事?”
他期待那人自己招认。
“在下天生左撇子。”
青年波澜不惊地泼灭他心底的火苗。
待笔墨干透,茶铺伙计与老板分别收了两桌的答案,交与老余。
一张纸上字体端正,另一张纸上落笔豪迈。
至于两边的答案……
老余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