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十八天的药君处。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的归墟,可我手中紧紧抓着从屠缪那里夺来的半盏照幽灯。另外半盏一直在我怀里安好地藏着,以强大的意志力,我将照幽灯合二为一。
正待继续闭眼昏睡,对面的病榻上,居然躺着紧闭双眼的扶郁。
他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仿佛已病了很久。
我张嘴想问他句什么,可声音嘶哑,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门外,有句很是抱怨的话传了进来:
“这群帝子帝姬,没有一个爱惜自己身体的。我刚把这扶郁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就又来了个苍梧的凰冉。我是药君不假,可我也不是每天闲得没事干,专等着给你们疗伤的。”
另一道很凉的声线跟着响起,应当是和药君一同行进之人在讲话:“若是需要我的心头血去救她,药君只管开口。”
随后是药君钦佩的声音:
“我说意玄上神啊,最近我的这一十八天,你跑得也太勤快了些。刚把扶郁的救命灵药送了过来,折身又去了北方天界。我还以为你是心里记挂着北海,谁想你竟然又带回来一个病恹恹的。我可真是难办!”
药君继续絮叨:
“不是我贪图你那心头血,就算剜了你那心头血,也救不了她。你们一个火灵,一个水灵,你要我怎么拿心头血救?心头血倒是可以救一救扶郁,可扶郁得了你夺来的龙珠,他这病,眼看着也是要大好了。”
我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听着,所幸,我耳聪目明,听得倒是记清楚。
脸上突然有温热的呼吸拂来,像是在瞧我醒了没有。可我不敢睁眼,生怕见到是意玄。
我,苍梧凰冉还是很没用,飞升了上仙,得了四样神火,可还是要他来救。
这可如何是好,他在云珠公主那里,更是有理讲不清了。
一双微凉的手拂上了我的面孔,随后是很长的一声叹气和语气冰冷的问询:“她怎么样了?”
药君很是无奈,“这位也是要大好了。有您这位上神,拼着命都不要,刚出了九重之渊,又去归墟水底救回来的,谁敢不拿上好的灵丹救治呀。”
我侧了侧头,躲开了那只微凉的手,心里却听不太明白,什么九重之渊,归墟水底的。
过了一会,屋中很是安静,絮絮叨叨的药君似乎是走了。意玄也一定是跟着走了,他心里惦记着云珠公主,一定是去好言相劝了。
我和扶郁倒还真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思。
他对我没有什么情分可言,可还是被他父君逼着娶我。神农不易得,他便将我当成了一举拿下南方天界的棋子。
而当我真真第一次知道了情为何物的时候,我喜欢的那位上神,心里装着的却是云珠公主。
我又把身子翻了回来,觉得自己同扶郁真的是一双可怜仙了。
若是我真接了天君的旨,那我们日后,便是貌合神离的太子和太子妃,还是同病相怜的太子和太子妃。
一个心里想着五方天界,究竟何时能尽归我手。另一个心里会想着,意玄最近可好,云珠最近可好,他们两个在一起,最近可好。
我睁开了眼睛,原本想朝着对面病榻上的扶郁叹口气。
却见到了黑色的一角袍袖,正落在我的手指旁边,袍袖的主人,手中举着一个白玉碗,正看着碗中汤药。
黑漆漆的药色透过玉璧,映射了出来。
一定是碗很难喝的药。
我吓了一跳,合上眼睛,决定继续装睡。
意玄在这里做什么,不去陪着云珠公主,难道是怕我一命呜呼了吗?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醒了?醒了便喝药吧。”
我知道这下是无法再假装睡着了,索性再次睁开眼睛,就势翻到另一边去,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着:“我不喝,太苦了。”
头顶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微凉,“不要任性。”
我心里有些气,不要任性,想来云珠公主肯定是不任性极了的,你去找她好了!
心里虽然气,可还是坐直了身子,刚要像模像样地说上几句答谢的话,却被意玄的样子吓了一跳。
我从未见过他脸色苍白成这个样子,他坐在床沿,上半身几乎与我齐平。我的眼睛正好可以望见他的,像是易碎的宝石。
我乖乖地吞下了他喂过来的药,满满的一汤匙。
真是苦。
比黄连还苦,比我的命还苦。
我皱着眉向后躲的间隙,却见到对面的床榻上,空无一人。我有些好奇,话也就顺嘴问了出来:“扶郁呢?”
薄怒这次是真的侵入了他的眼底,他拧眉注视着我,很恼火的样子,“你提他做什么?”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他,自从知道了我心里有他,我便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他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
若是看多了,记住了他的样子,我又痴心地肖想,那可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又凉上了几分,“你是想让他来喂你药吗?难道他喂的药就不苦,我喂的就难以下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