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由于笙箫默中途举着神器将人劫走,半清醒半疯魔的白子画自然而然将目光放到了神器上。昔年花千骨集神器救他,最后更是因神器而死,可以说十方神器既是继他之后守六界平安的定海神针,更是遗神花千骨的化身。
拿定主意,白子画战斗结束的次月就突降长留,当着八千弟子的面逼摩严交出了伏羲琴和勾栏玉,打听完余下神器的去向后瞬间闪身不见。
那之后,其他掌管八方神器的门派或主动或被动都交出了神器,从头到尾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人是六界的武力天花板,谁敢不长眼地冲上去啊?左右能解开神器封印的那人已经死透,即便白子画将所有神器都拿在手中也覆不了五界,只要不来灭他们的门,当当哑巴也无妨。
当然,这些事花千骨并不清楚,东方彧卿和花灯只告诉了她他们知道的,至于旁的细枝末节半点未提。
此时,白子画已经上了七清峰顶,站到了七清殿的门口。
此前墨冰仙与他打架,养伤多年也不知何时回的茅山,当时的他重心转到了神器上,故而并未二次寻仇,若非为了小骨,他是怎么也不愿来这的。
墨冰仙早在白子画落地的那刻就感到了他的气息,眉头狠狠一蹙,茶杯沉沉落到桌上,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他转头看眼趴在书桌上沉沉睡着的小丫头,扬手布了道隐身结界,随后瞬间消失。
一出门正好对上殿外站的那人,他冷冷一笑,不咸不淡地出声:
“长留上仙这是一次没杀成,又来补第二次?本尊这面子还真是大。”
白子画冷冷看他,不欲多言,“东西交出来。”
墨冰仙挑了挑眉,挥手招来个板凳坐下,姿态散漫,态度狷狂,同是黑发白衣,仙姿出尘的人,却与白子画风格迥异,水火不容。
“上仙说的是什么?本尊没听明白。”
四百多年不见,人是正常多了,但模样还是一样的让人厌恶,小骨当初怎就没杀了他?也好过数百年来净让他烦闷。明明是相看两相厌的关系,却偏偏找东西找到他这儿来,简直脏了他的地!
若有朝一日神谕失效,他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杀了这绝心绝情的白子画! 他何德何能配得上小骨的爱?!
明知殿外那人想杀他已久,墨冰仙却丝毫无惧,他支着板凳坐在殿门口,阻拦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白子画冷眸一眯,横霜瞬间出鞘。
*
花千骨攀在竹枝上昏昏欲睡,脑袋刚一点,忽而被一阵震天的响声惊醒。她一个激灵支楞起脑袋,却见不远处大批弟子正火速往这边赶,为首之人黑冠蓝衣,三十上下,模样周正,腰间挂着飘飘扬扬的雪白宫羽。
这是,现任茅山掌门?
她还来不及多想,耳边忽然传来茅山弟子的议论声。
“快点快点!再不走快些,长老又该催了!”
“哎!这就来!”
“你们说到底哪路神仙在跟祖师打架啊?也没听掌门说祖师出山了啊。”
“你懂什么?神仙之间结了仇,隔上数千年再来寻仇的都有!咱们活的岁数还没人家的零头大,谁知道是不是年轻时候结的恩怨?至于跟谁打架那就更不是咱能操心的事了!”
“就是就是!有这时间瞎掰掰,还不如快点上去!否则万一七清峰真出了大事,头一个遭殃的就是咱这帮巡山弟子!”
“说得有理,咱都动作快些!”
……
子画真跟那位打起来了?!
花千骨心里一个咯噔,仰着脑袋遥遥注视高耸入云的山峰,心里不停在想:去不去呢?
去的话,她的身份定然遮不住,虽能拿回一魄,但墨冰定会堵着她好一番询问。不去的话,依子画如今的性子,万一一个气极将人打死,她作为茅山前前掌门,不好跟茅山列祖交差,心中也会愧疚难安。去与不去都有坏处,没有哪个更好。
花千骨纠结半晌,终是牙关一咬飞了上去。
为了清虚道长,她忍。
七清峰上一片狼藉,原本种植着果树花卉的地方似被龙卷风扫荡而过,枯枝断叶七零八落,院里的石桌和凉亭也四分五裂,碎成了一块一块,此时正孤零零躺在殿角下。白子画与墨冰仙分站宫殿两头,白衣鼓荡,墨发飞扬,身上的衣物破损了些许,但并未见血迹。
墨冰仙暗暗咽下喉头的腥甜,眼眸一抬,再度举起长剑。
“七清殿是本尊的地盘,上仙是想强闯不成?”
没错,七清殿外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幅纷乱模样,皆是因白子画想强行入殿,而墨冰仙拼力阻拦的缘故。两人修为都不低,又不想将动静闹的太大,于是只把战场局限在了峰顶上,可怜墨冰仙近年来栽种的灵药灵树,全在刚刚的打斗中光荣阵亡了。
白子画面不改色理了理微乱的衣袖,随后丢给墨冰仙四个字。
“是又如何?”
他想进的地方,谁能拦得住?若非顾虑到山下的小骨,他早取了这人的性命。
墨冰仙,该死。
气氛再度僵持,任谁来了都能看出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场,墨冰仙气极反笑,可还没动作,早早关上的殿门忽然从内打开,一个扎着牛角包的粉衣小女孩哒哒哒跑出,站在破败狼藉的空地上仰头看屋顶上的他们,小脸微红,眼角还有手链摁出的印子。
额,花千骨的这一魄吸收了太多七清峰的灵气,久而久之化成了个四岁小丫头,偏偏睡姿不端正,她去的时候脑袋已经摁出印了。
花千骨表示:比起劝两位老神仙别打架,印子啥的都不是事!
宫殿太高,她只能看到两人的衣摆,无奈之下只得提着裙摆奋力往高的跳,脚踝上的银蝴蝶跟着叮叮响。
“茅山掌门来了,你们两个快别打了!”
这个语气……是小骨?!
墨冰仙一喜,瞬间飞下来,白子画紧随其后。
呼呼,总算没打了。花千骨拍着小胸脯呼气,一步还没迈出去,忽而被人抱起,转头一看除了白子画还能是谁?
墨冰仙咬牙,长剑直指他的脑门。
“放下小骨!”
当着他面想把人拐走,以为这是长留呢?!!
白子画眼眸一冷。
“小骨也是你叫的?”
若非两人形象相近,当年他哪来的机会接近小骨?不立刻杀他,已是他最大的退步,旁的,休想!
眼看两人又要掐架,花千骨那个急啊,手脚并用并白子画怀里扑腾下来,而后扯着他们往殿里拉。
“我还不想出名,你们赶紧进屋成不成?待会儿那些人一来很难解释的!”
根据这一魄的记忆,此时的她是清风长老三个月前从山外带回的孤女,名字都是人家起的,之所以待在七清峰是因为墨冰看出了她的不同寻常,故而以养身体为由把她带回来了,事情没解决前,她少不得一番逢场作戏!
要她一个近百岁的成年人对着一个年逾数百的老头撒娇装嫩,花千骨表示:扛不住啊!!!
这俩能别给她添麻烦了不?她已经很崩溃了啊啊啊!
白子画看出了小丫头的为难,也确实感到了诸多陌生气息正在往七清殿靠近,故而眼眸一转,自觉入殿隐去了身形。
墨冰仙想着自己好歹是茅山祖师,应是能光明正大亲近小骨的,可人还没抱到,空间忽然一动,金色锁链一闪而过,瞬间锁死他身周的空间。
是栓天链!
墨冰仙转身看去,白子画面无表情与他对视,一双眼冷的堪比冰锥子,无形气场萦绕在两人之间,叫花千骨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宫殿被拆。
殿内硝烟四起,院外却忽然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现任掌门商行漠隔着殿门请示;
“祖师可还好?”
墨冰仙看眼挤眉弄眼的小丫头,淡声回道:“本尊无碍,都退下吧。”
无碍?院子外面都被毁成这样了也不见祖师抬手恢复,莫非受了重伤在强撑?!
哪个贼人这般大胆?!
“祖师,弟子可能进来?若您受了伤万莫忍着,门下五长老医术甚好,弟子让他来给您看看可好?”
白·贼人·子画将小姑娘拉回身边,闲适地摸她发顶,完全无视了脸色愈黑的某祖师。
此间事了,他便和小骨一块儿回梅海住下,省得总有无关人等三天两头的冒头,特别是这个墨冰仙。
目前杀他不得,起码不能当着小骨的面杀。
故而只能防着。
墨冰仙被白子画用栓天链困在方寸之地本就憋屈,此时又听商行漠迟迟不走,还琢磨着进殿查看,他拳头捏的咯咯响,忍着怒气道:“本尊说了无碍,你等早些退下,莫要扰了本尊的清净!”
说话之人显然已动了怒,商行漠和其他几位长老对视一眼,虽仍心有担忧但也知这位祖师是个不好惹的,说多了反而招骂,于是转头吩咐几个弟子留下清扫院子,其他人都跟着他们下山。
“祖师息怒,弟子这便离去。”话落,一群人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几个留下来的弟子麻利将院子清扫好,不多时也遁了。
等到院子再无杂音,白子画微观一圈,总算收了栓天链,而后牵着花千骨往殿外走去。
墨冰仙赶紧上前一拦。
“小骨如今是清风名下的孙女,不能直接随你离开。”
还没弄清小骨是如何复生的,他又打不过面前之人,要想多些与小骨相处的机会,只能寻个理由暂时将人留下来,否则再难相见。清风那老小子,这次算帮了他一个大忙。
孙女?白子画低头看花千骨,后者尴尬一笑,用脆生生的萝莉音回道:“这次的情况有些复杂,清风长老将我带回茅山,赐名清雅,茅山上下都知道我是他新认的孙女.......”
额,她也很无奈。
.......
白子画心情不可谓不奇妙。
前面的两魂一魄收得都很顺利,却不想卡在了人魂这。就因为担心时间一长,魂魄生出自主意识,他才急急奔走为小骨寻回魂魄,没想到当真晚了一步。清风那老头岁数比他小,人前却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如今他和小骨关系非比寻常,若小骨唤他爷爷,那他又该喊他什么?总不能真跟着喊那两个字。
想想就恶寒。
白子画思考片刻,手指一动变出个纸片人,弹指间化作花千骨如今的模样。纸人生得异常灵动,见到三人时好奇歪头,随后面向墨冰仙乖巧作揖,一句“雅儿见过祖师爷”脱口而出。
墨冰仙:.......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花千骨闷笑一会儿,绕着纸片人版的她这看看那戳戳,暗自惊讶自家师父的术法造诣之深。这又会呼吸又会说话的,简直跟活人无异了好吗?“修至十重天,凡人亦封神” 的话果然不假。
她大写的佩服。
白子画接受到小徒弟冒光的星星眼,心下暗自欢喜,面上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转头看向面色不善的墨冰仙,淡漠语气不容商量。
“清风收了谁当孙女与本尊无关,小骨是小骨,清雅是清雅,一魄代表不了整个人,说的话做的事亦当不了真,你若想借此强留小骨,本尊劝你早些投胎,若进不得冥府,便只能做鬼了。“
白子画这话说的可谓是相当不客气,就差明着来一句“若你还打小骨的主意,本尊不介意夺你性命,让你连鬼都做不成”之类的话,墨冰仙恨得牙痒痒,却也知自己几斤几两,左右打不死面前人,又不想小骨难做,最后不得不阴着脸看二人离开,原地只余一个纸片人脆生生唤他“祖师爷”,声声带“爷”,声声扎心。
真是,好得很。
离开茅山,花千骨总算变回了原样,她提了提裙摆,意料之中的看见一个精致的红绳系银蝶脚链,还未弯身,身旁人忽然蹲下,轻而易举解下脚链,随后手指一握碾成了渣渣。
花千骨汗颜。
白子画挥掉手中的银色细末,拍了拍手掌后低头看她,眸色难辨。
“小骨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
答应他的话?她这一世答应他的话那么多,他说的是哪个?
花千骨有些懵。
眼看小徒弟疑惑歪头,白子画暗咬一口后槽牙,真想梦回师父的角色狠狠罚上一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