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泛起珍珠白,晨曦之光大片倾覆到宫殿乌墨色泽的窗棂之上,被繁复的雕花切割成细细碎碎的金芒,密密匝匝泼洒在凌冰盖着的锦被之上。
好暖。
凌冰的眼皮沉的睁不开,费劲了力气也只是蜷了蜷手指。
触手便是温暖的感受。那从深层透出的暖意,带着光滑的触感,凹凸的肌理,传递到凌冰的指腹之上。
凌冰忍不住松开了指节,深吸一口气,又摸了一把。
这下他确定了——
是人的皮肤……
脑子和嗅觉先于自己沉重的眼睛活泛了过来。这是——像是池笛的味道!
是池笛,脱了衣衫睡在自己的被窝里!
还抱着自己!
凌冰心头一个激灵,浑身几乎要冷透的血液一瞬间从脚底呼呼呼呼马不停蹄奔忙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就冲破了他被冰寒封住的穴道,凌冰只觉得脑袋深处“轰”的一声。
他睁开了眼睛。
僵持着身体没有动,凌冰先转了转眼球,往身侧那一副光裸的身体看过去。
果然是池笛。
这是怎么回事?池笛?脱了衣服,睡在他的被窝里?
发生了什么?
自己不是去皇宫巡夜?然后见到了池笛……在和刺客缠斗?
再然后,刺客举起了匕首……
凌冰忽然就想起来了,自己替池笛挡了一刀。
池笛应该没事。
凌冰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一颗心又紧紧提了起来。
池笛怎么会到了自己的被窝里?难道……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恩情?
凌冰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又酸涩又庆幸的味道。
他一动都不敢动,侧着眸子看着池笛白皙光滑的脸,在自己的耳侧静静沉睡,呼吸清浅均匀,喷洒出的温热鼻息一丝丝拂动着自己耳侧的碎发。
光裸的肌肤和自己紧紧贴靠……凌冰缓了一缓,脑袋恢复清晰以后,腾的一下浑身滚烫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池笛的身体挪动了一下。
醒了。
环抱着凌冰的胳膊送开,赤裸的胸膛向后移了几分,迅速和他拉开了距离。
凌冰一动不动,感受着身后的人忽然间就拉开了距离,然后迅速坐了起来,开始更衣。
身后温热的贴靠骤然失去,凌冰心头往下一荡。
依然紧闭着眼假寐。
一直到床榻忽然一松,“吱呀”一声,是池笛离开了床榻,阔步走到了铜镜前。
凌冰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是池笛在束发,戴冠。
闭着眼睛凌冰都能想象到他那张温润年轻的面容,英气勃发,神采飞扬,白皙的脸颊透着不像习武之人的粉润。
一双清湛的眸子却满是坚韧和倔强。
再不开口,可就错过机会了。
凌冰心头一横,猛地睁开眼睛。
“池笛,我……喜欢你。”
????
池笛正在铜镜前小心整理自己的衣领,忽然身后传出没头没脑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内容嗖的一下入耳,直接撞到他的心底。
他呆立在铜镜前,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僵着脖子缓慢转过头去,一脸大写的不可置信。
“凌冰?你是不是中毒了把脑袋烧昏了?”
眼前的人转过头来,一张脸满是震惊,凌冰的心头凉了一下,立刻垂下了眸子,梗着脖子继续说。
“作为下属,保护统领是分内之事,统领不必因为我替你挨了一刀就……就以身相许……如果你心里不愿意接受我……我也是能理解的……但如果你愿意,我想……我想说我喜欢你。我……我不会负你……”
池笛的脸瞬间红透,一路红到脚后跟。
果然,这傻小子误会了!
池笛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让寒凉浸入到自己的胸膛,使劲压住了满面的尴尬,端着声音冷冷看着他。
“你想多了。”
???
凌冰满脸迷惑看着他。
“你中了寒毒,浑身打战不停,我宽了衣物到你的被窝里,只是为了用体温帮你驱毒,用内力护住你的心脉。”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往后莫要提起了。唐突之罪我念你有伤在身不予计较。下次再胡言乱语,决不轻饶。”
池笛冷着声音一字一顿说完,转身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脚步一顿,丢下一句话。
“还有,这是我的屋子。收拾完快点离开。”
……
人去屋空,难耐的尴尬和灼热的温度渐渐散去,剩下凌冰一脸悔意坐在榻上。
天哪。
多大一个误会。
他对池笛说了什么?他是中毒把脑子弄坏了吗?!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凌冰慢慢从榻上滑下来,呆呆的一点一点穿回自己的衣服,站到铜镜前。
那一把木梳上,缠着池笛的一根青丝。
凌冰把那根发丝取下来,沿着自己的手指一圈一圈缠绕起来。
喜欢他吗?喜欢的。
想要他吗?想要的。
想要对他好,想要他开心,想要缠着他,想要靠近他,想要感受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肌肤触感。
凌冰心头一横,整了整自己的束发,衣袍一掠,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池笛正在后院练剑,一把玄铁佩剑挽起密密匝匝的剑花,带的四周空气呼啸作响,满院的树枝摆动,落叶纷飞。
凌冰刚到后院,就被他磅礴的剑气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池笛手上的剑就脱掌而飞,长了眼睛一般直嗖嗖冲着他扑了过来。
凌冰下意识一个侧身,迅速躲了过去,牵动了胸口的伤,脸色发白,倒吸一口冷气。
“躲在我院子里不吱声,你不要命了!”池笛低声斥道。
凌冰缓了缓心绪,站在院子里,垂下眸子乖巧站在那里。
“有什么事?快说。”池笛不耐烦。
凌冰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抬头,眸光炯炯盯着他的眼睛:“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闭嘴。再提此事,以犯上罪论处。”池笛狠狠的吐出一句。
凌冰毫不畏惧紧走两步,直接堵到了池笛的面前,扬起眉毛,声音清朗。
“我喜欢你,是真的,不是今天才开始,不是昨晚才开始。是从……是从六年前。”
池笛愣在当场,满脸愕然。
“六年前,你曾经在出征的路边,救下一个难民。那个难民,后来偷师学艺,花了六年时间,才走到恩人的身边。”
凌冰深深看向他的眼睛。
“你是统领,是恩人,是池笛。六年了我始终没有忘记你。”
池笛僵在那里,浑身僵硬,梗着脖子听他一句一句说完,扬起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脸上。
“放肆!滚去领罚。”
秀岸的身影裹着满满的怒气扬长而去,凌冰站在原地,直愣愣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身影。
脸上火辣辣的疼,池笛这一巴掌带了起码五成力气。
凌冰抬起一只手覆盖在肿起的脸上,心头却泛起了一丝希冀。
又要领罚……那就是又有机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