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枫见萧墨曜眼中无光,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猜测或许又与洛慕沄有关。
他来营救前听说洛慕沄已经回汴都,好像还入住了萧璟庭的王府。光凭这消息妥妥的可以将主上诛心。
内心深处的愧疚感和无力感让萧墨曜在痛苦的旋涡中挣扎,牢房里的光线很暗,光影斑驳的落在萧墨曜的脸上,他眼神空洞,身体无端觉得沉重不堪。
“主上,我们要先离开这里,其余事情我们出去后再想办法。”
秋枫忽然想到了在西戎,又补充了一句,“您不用担心,这次把您送出去后,我一定会立马折回营救洛大人!”
萧墨曜轻轻摇了摇头,眼泪夹杂微红的血色缓缓从眼角滑过,他轻轻提唇凄苦一笑,破碎绝望:“出去又如何……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定是洛大人的权宜之计,当初在西戎,洛大人也有办法保全自己的性命,这次一定也可以的。我们最早离开,就能越早救出洛大人。”
阴冷的风穿过整个牢房,萧墨曜微微拧眉,面露凄楚,他的表情如同消融后的寒冰,充满了冷冽的悲伤。
就算能救出洛慕沄,自己又如何面对他呢?!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殿前副都指挥使何修静突然出现在牢房之外,身后的皇城守备军立刻将两人团团围在中央。
何修静轻蔑的瞧着萧璟庭,冷笑道:“二殿下早就猜到会有人前来营救郡王,故意让诏狱放松防备,等着将郡王您的同党一网打尽。”
萧墨曜抬眸阴冷的斜睨着何修静,哼笑了一声,道:“萧璟庭将我作为砝码不但想困住洛慕沄,还准备一个个毁灭我身边的人,他的阴损招数还真是层出不穷呐!”
何修静道:“要对付您这样的聪明人,不耍点手段还真是不行!郡王,对不住了!”
秋枫旋即挡在萧墨曜面前,将剑对准围过来的守备军:“谁想要伤害郡王,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何修静狡黠诡谲的笑笑,声音冰冷道:“两位现在已是瓮中之鳖,苦苦挣扎只会多吃苦头,不如乖乖束手就擒,这样殿下登基大赦天下时,说不定还能让你们留条小命……”
正当何修静准备继续威胁恐吓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陆新河威严的声音:“何指挥使今天真是好威风啊!”
“陆将军?”何修静顿了顿神,一脸诧异。
皇城守备军与东州军虽然都听命萧璟庭,但东州军更像是邱子尧的爪牙,守备军则更倾向于萧璟庭,加之政变时东州军突然进入汴都,让守备军也有些措手不及。所以两支队伍之间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何修静不情不愿的拱手道:“不知陆将军前来诏狱有何贵干?”
“何指挥使又是来做什么的呢?”陆新河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
何修静眉头微蹙,双手抱拳朝向远处:“我乃奉二殿下之命来此捉拿萧墨曜及其党羽的。”
“哦?这样啊?”陆新河轻扬唇角,唇边隐约浮现一抹冰冷笑意,“那还真是巧了,本将军也是奉殿下之命,要将郡王他们带去东州军营关押候审的……听说现在殿下命指挥使您看守诏狱,但是,指挥使您瞧瞧这诏狱,这么轻松就被人闯入,哪里是可以管得住要犯的地方啊!”
何修静脸色一沉:“这可明明是二殿下亲自关照的,要我们故意放松防备引蛇出洞……反而是陆将军您为何……”
“怎么,你是在质疑本将军吗?”陆新河歪过脑袋,唇边笑意一点点淡去。
陆新河身上的威仪霸气有一股不可言说的压迫感,加上他毕竟是东州军统领,如今汴都城的稳定,二殿下是否能顺利登基,全仰仗着东州军一同守护,这让何修静实在不能展露太多不满。
他面露退怯,立刻识趣的拱手道:“下官怎么敢质疑将军,既是殿下旨意,那这两名重犯就交由将军处置了!”
说着,他手向旁一摊,让守备军让出了一条通道。
“嗯。”陆新河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朝身后的士兵招了招手,立刻取代了守备军,将萧墨曜和秋枫围在了中间。
陆新河瞧秋枫丝毫不敢懈怠的紧张模样,转过头看向了萧墨曜,见他面庞血泪污秽不堪,似嘲讽又似羡慕道:“郡王身边的人各个都是忠良之辈呐!”
萧墨曜用敏锐的目光扫了陆新河一眼,见他冲着自己意味不明的笑着,心里瞬间涌起一抹惊异和好奇,他倒想看看萧璟庭到底还想耍什么花招。
于是,他对着秋枫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就这样,东州军士兵将两人反手绑起来,迅速带离了诏狱。
陆新河见一切颇为顺利,心头不觉一松。
他立刻假装漫不经心道:“何指挥使,人我带走了……不过,殿下关照了……东州军营关押郡王这件事是个重要机密,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诏狱这里你还得继续唱出空城计,下次再有自投罗网的,你可不能手软啊……”
何修静敢怒不敢言,只得卑微的欠身应道:“是的,多谢将军提点。”
…………
萧墨曜和秋枫就这样被陆新河一路押回了东州军驻扎在汴都外的军营内。
一回军营,陆新河立刻对下手说:“给他们松绑吧!”
萧墨曜用疑惑的目光望向他,难以置信的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底的疑惑越来越重,眼神愈发复杂:“陆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陆新河故意佯装漫不经心的整理着护臂,无意的瞥了他一眼:“郡王准备拿什么感谢我?”
一旁的秋枫一头雾水,以为陆新河又要耍什么花招,立刻挡在了萧墨曜面前,寒声道:“谁敢动我主上半根寒毛,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陆新河悠悠的走到秋枫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里没人会动你主子!”说着,他将秋枫往旁一扒拉,“我有些话要与你家郡王单独聊聊!”
秋枫睁大了眼,一双拳头紧紧攥着,不敢置信的看看了看陆新河,又转头看了看萧墨曜。
“你先出去等着吧……”萧墨曜深邃的黑眸让人难以洞悉。
见状,陆新河满意一笑:“不愧是文韬武略胆识过人的安盛郡王,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被你看透……”
“陆将军这一出,本王可看不透……”萧墨曜目光悠悠的望过去,语气从容不迫,“陆将军平白无故放了弑君的重犯,不怕二殿下和定东侯找你麻烦?”
陆新河眸光黯沉如夜,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人生就像赌博,不冒险的人,永无前途。”
“陆将军这话还真是有趣,明明萧璟庭已胜券在握,你却要把这赌注赌在我这阶下囚身上,莫非……”萧墨曜眯起了眼,目光中有一丝玩味,也有一丝探究,“莫非陆将军想要的前途,萧璟庭给不了?”
“郡王果真是个聪明人!”陆新河不急不慢道,“我知道,郡王您与二殿下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今日我选择救郡王,是希望他日您若取而代之,能否满足我一个条件……”
半晌,萧墨曜唇角一挑,斜睨着他,语气戏谑:“本王一个阶下囚,能满足陆将军什么条件?”
陆新河并不在意他恶意的挑逗,耐着性子道:“郡王可听说过原北渊军统领王荔彤?”
“就是那被剿灭的北渊叛党?”这个名字对于萧墨曜并不陌生,那毕竟是挑起陇西之战的始作俑者。
陆新河已经决定直言不讳全盘托出:“我就是王荔彤的儿子王勰!”
“什么?你是王荔彤失踪的儿子王勰?”这次轮到萧墨曜彻底震惊了。
他怔了一下,直瞪瞪地看着陆新河的脸,自言自语道:“……既然是王荔彤的儿子,为什么会跟在邱子尧身边鞍前马后?……说起来,北渊王氏覆灭,邱氏‘功不可没’……难道也是为了复仇?……”
陆新河并没有将自己和邱子尧之间所有的恩怨全盘托出,只是低着头自嘲的笑了笑。
“郡王说的没错,我这么多年蛰伏邱子尧身边,就是为了伺机报复……而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候!”
萧墨曜鹰隼的目光冷冷盯着陆新河:“陆将军凭什么认为本王会答应你即将提出的条件?……毕竟,你可是罪臣之子,你的命,本不该留到今天的……”
陆新河似乎早猜到萧墨曜会迟疑,他只是淡淡道:“没错,我是罪臣之子,也没打算逃避罪责……我只希望大仇将报那日,郡王你可以允许我解甲归田……”
“就这?”
萧墨曜本以为陆新河会提更过分的要求,比如为王氏恢复名誉或者封王拜侯等等。
陆新河平静的点点头:“没错,只有这样!”
萧墨曜没想到陆新河会突然背叛萧璟庭,还提了这么简单的诉求。
但此时的萧墨曜倒是开始有些迟疑了。毕竟,王荔彤是直接害死洛慕沄父兄的罪魁祸首,如果洛慕沄在,他愿意轻易原谅他吗?如果为了自己活命就匆匆答应了陆新河,未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洛慕沄呢?
不过,当下的情况,孰重孰轻萧墨曜还是拎得清楚的。
陆新河的出现绝对是萧墨曜翻盘最好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萧墨曜恢复了锐利的目光,凝神望向陆新河,“但本王也有个条件……
陆新河英气地扬了扬眉,问:“什么条件?”
“我要东州军现在助我一臂之力!”
陆新河顿了顿色,旋即无奈且尴尬的笑了笑。
“不怕郡王笑话,我名义上虽是东州军统领,但这些年东州军的实际军权其实都在邱子尧手中,麾下真正能听命于我的人怕是寥寥无几……”
“无妨,本王只要陆将军您能调动的那部分人手就足够了!”
陆新河望着萧墨曜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知道自己一旦下注,将不会再有任何退路了。
迟疑了片刻,他终于点头应道:“好,我答应郡王。”
萧墨曜心中的困顿一下子就解开了,只要给他一点希望和光亮,他就绝不能就此罢手,他要去拼杀,他要去血战,他要去褫夺,天下和洛慕沄都应该是属于他萧墨曜的。
“多谢陆将军,我们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