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山庄选址极佳,树林环绕,山水并生。
小云昭这一年壮实了不少,从会爬再到能用奶音随机喊两句爹娘,刚出生时瘦瘦小小,现下就连奚挽君都不能久抱小家伙了。
“啊吧啊吧。”
小云昭赖在桑渡远怀里打盹,小手小脚圆乎乎地撑开,好在男人生得高大,能容小肉团子舒展开身子,睡起觉来粉嫩的唇微张,流出口水,全漏在桑渡远新买的衣裳上。
“桑云昭,你又给你爹这衣裳弄脏了。”
桑渡远是掐也不舍得掐,碰都不舍得碰一下,勾起指头将女儿的下巴合上,可不到片刻,小家伙又张开嘴呼呼大睡。
奚挽君瞧着女儿有些发愁,“你说昭昭最近是不是又圆了些?我瞧她长得好像比这个年纪的孩子壮实得多。”
桑渡远端倪了小肉团子一眼,有些失语,“她一天能吃八顿,你都瘦了一大圈了,她雷打不动吃奶。”
桑渡远这话里多少带了点埋怨。
他媳妇儿每天累死累活喂奶,不仅整个人瘦了一圈,每日除了算账,时间都用在了桑云昭身上,都没时间陪他了。
脚边的白虎比刚捡时高大了一圈,听到桑渡远这话,不悦地拱了下桑渡远的鞋尖,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小畜牲也是,跟桑云昭一块胖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桑家都是养猪大户。”
桑渡远踹了下白虎屁股,白虎哼唧了声,转头傲娇地趴在了奚挽君的膝盖上。
奚挽君撩开车窗,只嗅到新鲜的树木香气,“也不知道郁纾姐姐如今到哪了。”
蔺家满门抄斩,念在郁纾多次与奚挽君传信告知机密,只判郁尚书流放,郁纾自从被放后,便收拾好包袱,准备游转各个大国。
当然,游历的空隙还会和奚挽君传信,有时候会寄送一些当地的吃食和送给小云昭的礼物。
桑渡远倒是惯来不喜欢郁纾,每次来信,他是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你那个郁纾,上次是不是说游历到了钦州?”
奚挽君笑了,“你先前不是从不关心郁纾姐姐吗?”
桑渡远抬眉,“是公孙先生,他也给我来信了,说遇上了郁尚书之女,中间好像两个人一起解决了什么矛盾,说得零零碎碎,我差不多记下了。”
“公孙先生也出去两年了。”
奚挽君感叹了声:“我还记得那时候他给你教书,我给他奉茶,他还不喝,之前我心里还有芥蒂,不过你打了胜仗后,带我一起给他奉了茶,他还是喝了,想来是在心底里真正认可了你。”
桑渡远挑眉,“那可不,你家郎君是谁,那公孙容是虞扶摇的老师,也是我老师,那学生和学生之间总有差别,我呢,又比虞扶摇强那么多,公孙容当时肯定后悔教书的时候没有对我更加温柔。”
奚挽君笑了,“兄长好像要回淮南了,这段时日他一直与我操办分店的事情,也是前几日才与我说的。”
“回去也好,毕竟有老子在京城,他虞扶摇确实没什么立足之地。”桑渡远表情得意。
奚挽君和他在一起这些年早都喜欢了这家伙的醋性,感受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这才撩开帘子。
“这就是你当年选的山庄?”
眼前的山庄犹如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径通幽更显古色古香。
奚挽君倒是没想到,桑渡远从前那吊儿郎当的狗脾性,居然能挑出这么一座极有韵味的山庄。
“怎么样?你郎君的品味不错吧?”
桑渡远抱着小云昭先落地,再伸手扶奚挽君下来。
奚挽君的确很满意,山庄一直都有人驻守,见他们两口子来了,一个下人上前打招呼:“将军、将军夫人,小的这就带您二位参观一下。”
奚挽君颔首,“多谢。”
山庄里头的院落大概有八个,还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水,被下人精心保养,看上去很是清澈干净。
“夫人,您看这泉水,是可以养颜美容的,尤其是冬日浸泡,能让寒性体质好转。”
下人带他们站在泉水前,“好在先前的主人一直好生保养着泉水,才能一直沿用至今。”
“先前的主人?”奚挽君好奇,“这不是新的山庄吗?”
“非也,这山庄百年前就有了,当时建造这山庄的是前朝宰辅,听闻他极其疼爱在家夫人,和将军疼爱您一样,为了讨夫人欢心,就建造了这儿。”下人笑道。
“居然是前朝宰辅建造的地方。”
奚挽君环顾四周,“那这位宰辅肯定极爱重他夫人。”
“他们俩的故事也算是传说了,从兄妹再到夫妻,很不容易。”下人亦道:“不过等咱们逛完山庄,再说故事吧。”
“从兄妹到夫妻?这是什么变态。”桑渡远一手抱着桑云昭,一手揽住奚挽君的肩,嘟囔:“劳什子宰辅,也比不上我对你的爱重。”
奚挽君嗔了他一眼,“就你厉害。”
……
吃过晚饭,奚挽君本来打算去泉水里泡一会儿,没想到虞扶摇也到了山庄,说是来跟奚挽君辞别。
桑渡远懒得见这人,加上桑云昭闹觉,奚挽君便让这人先将孩子哄睡了。
月色皎洁,奚挽君披着薄衫出来,一眼便瞧见虞扶摇微抬眼,凝视月光的模样。
青年背脊挺得笔直,仍是白衣翩翩,温润如玉的眉眼间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和孤寂。
仅仅是须臾间,她好像瞧见了幼时的虞扶摇,总给她一种极为可靠、安稳的感觉。
“兄长。”她轻唤了声,慢慢走到山庄内的小河边。
“阿昭呢?”
虞扶摇瞧着女子一步步走过来,唇角扯动,笑了笑。
“一到这个时辰,小家伙就闹觉了,她爹刚给她抱进去。”
奚挽君莞尔,询问道:“兄长,怎么这次走得这么急?”
“倒也不是急。”
虞扶摇敛眸,轻声道:“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走了,父亲也不是壮年了,多次催促我回淮南跟他学习掌家掌军之事,是我拖了这么久。”
奚挽君顿了下,笑道:“回去也好,兄长早到了适婚年纪,等到了淮南,得打开眼睛找找,说不定下次见面,兄长会给我带一个嫂嫂呢。”
“……”
虞扶摇这一次便没有回答她了,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小河面,“挽君,待我走了,要好好注意身体,别光顾着照顾孩子,生意上的事情也不必太过费心了,太子妃惯来是能拿主意的,有的时候累了,依靠一下她也不是不可以。”
奚挽君嗯了声:“兄长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过淮南是兄长长大的地方,肯定过得比京城自在。”
“会更自在,却不一定会更开心。”虞扶摇侧过脸来,静静地瞧着她,“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奚挽君顿了下。
虞扶摇鲜少会用这个态度面对她,倒不是无所适从,只是略感陌生,可毕竟该说的话不能隐瞒一辈子。
“兄长,你应该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她用的是‘应该’,眼神却很是确认。
虞扶摇没回避,“我应该要多谢你和你娘亲,当年我没能好好跟你们道一声谢就走了。”
“兄长,你已经用你的行为向我们道过谢了。”奚挽君语气柔和:“多谢你这几年待我的好。”
小河不远处,桑渡远倚在树边,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神绪不明。
“不必谢我待你好,待你好不是我有意而为,都是出自我本能。”虞扶摇这话说得相当露骨,寻常他向来张弛有度,从不像此刻这般肆意表露自己的心思。
奚挽君能回应的也只有无言。
“回京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来晚了。”
虞扶摇自嘲地笑了笑:“那时我曾暗自想过,要是你能再等等我,就好了。甚至在桑渡远抛下你去了潭州之时,我自私地想过不要让你们和好。”
“兄长。”
奚挽君不该听下去了,所以适时提醒。
虞扶摇也适时止住话题,“挽君,此生我会是你的亲人,会是你孩子的义父,岁岁年年,我都希望你平安顺遂。”
奚挽君垂下眼,“兄长,我亦是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夜深,虞扶摇是披着浓雾走的。
奚挽君在河边待了一会儿,才回了主院。
“……”
小云昭睡在隔壁屋,乳母也来了,负责照顾小云昭,她先去看了眼孩子,才回了隔壁。
屋子里是一片漆黑,没有点灯。
“阿远?”
砰的一声。
男人的身子从身后猛地靠了上来,带着淡淡的酒气和自身的春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