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是同学们的,欢腾更是同学们的。
沙志坐在课桌中几乎一动也不动。虽然双手拿着书,虽然双眼看着书,但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失落,无比的失落,内心简直可以用一片凄凉来形容。
虽然这次也有五百多分,但这次全班史无前例地有三十多人超过五百分。而他,竟然落到了全班第二十五名的位置。
还有什么梦想,还有什么“舍我其谁”,还有什么承诺?所有的,都像过眼烟云,再也不用想起。
一段时间以来,他的成绩本来就是在下滑,一直在下滑。会考,反倒是因为题目相对容易,给了他一个虚幻的感觉,让他在会考时,也在会考后有了很不错的心情,甚至,感觉最后两科都不用考。
没想到,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不过,虽然内心凄凉,他还是主动去与柳叶兰打了个招呼,但也仅仅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而已。
柳叶兰可能因为考得不错,还处在兴奋中,在走廊上与几个女生手舞足蹈地聊着。
起初沙志还有点担心柳叶兰对他在会考之后不辞而别而有些不快,现在看到柳叶兰处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往事,也根本没有在意他与往日有什么不同,于是默默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看了一会儿身边依旧兴奋的张星杰、卢杰勇、李心刚、百事通等人,感觉苦闷又无聊,满心苦涩下独自去了宿舍,一个人继续生闷气。
但是生闷气又有什么用?自己种的果还得自己尝。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仿佛从未那样疲惫与难受过。以前虽然也有考试不顺心情难受的时候,但这次却像是完全被击垮了,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是躺在那里,感觉大脑一片麻木。后来,干脆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只是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头顶的蚊帐。
晚自习前,李心刚那把在去年国庆后即收起来的美人扇又出山了。他拿在手里不停地开与合,不时发出“哗”的一声响,成心俊和百事通则在旁边吵闹着也要拿过去耍酷。
虽然心情依然不好,但是到了这时,又见到同学们始终快乐的样子,沙志总算是慢慢放松了些,也慢慢开始参与到他们的吵吵闹闹中。
晚自习开始后,死胖子进教室讲了一会儿话,但沙志似乎完全没有带着耳朵,脑子里也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印记。
这晚本应该是英语老师来辅导,但英语老师为什么没有来,沙志更是没有在意。
死胖子讲完话叫上牛正勋去了隔壁办公室后,教室里又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会考取得高分带来的兴奋继续燃烧。
就在那热闹声中,沙志的内心反而得到片刻的宁静,随意拿起一本语文教材,随意地翻开后面的文言文部分,默默地读着:
车辚辚,
马萧萧,
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相送,
尘土不见咸阳桥,
哭声直上干云霄
……
高兴的人很多,张星杰、卢杰勇不用说,李心刚、百事通、成心俊更不用说,从下午到晚上他们三人甚至互换了好几次座位。
至于是怎么换的,什么时候换的,沙志一点印象也没有。要是放在以前,对于几个人不停互换座位这么有意思的事,他一定会饶有兴味地观察,但现在的他有点麻木,只知道右边的座位基本是空的,郭家宝很少坐在那里。
虽然晚自习开始了好一会,一些同学仍旧在进进出出,他们脚步轻快,走路都似带着风。
如果宿舍里有电的话,沙志肯定又会回宿舍。如果不是死胖子在隔壁的话,他肯定不知道想去到什么地方待着。
牛正勋从隔壁办公室回来了,眉开眼笑地大声招呼柳叶兰去隔壁见死胖子。
死胖子开始约那些会考成绩排名靠前的学生谈心,谈当前的学习,谈下一步的高考。
牛正勋是班长,也是学校学生会主席。尽管这次也上了五百分,但还是要比沙志低,不过班长就是班长,第一个享受到死胖子的特别慰问。
柳叶兰去了,又回来了。不过,当她回到教室的时候,看不出喜也看不出忧,一脸平静地把尚成山招呼出去。
一会儿后,尚成山带着笑容,带着开心走进教室,然后招呼萧冰玉出去。之后,依次是郭家宝、李心刚、翟云才……
同学们一个个带着笑容带着开心走出去又走进来,然后招呼下一个同学走出去。
沙志没有享受到被接见的荣耀,只有木木地看着手中的书,时不时抬头看看走进走出的同学。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后,沙志随着李心刚等人到楼下晃了晃,当回到教室时第二节晚自习已经开始。
这时坐在第一小组中部靠窗边的聂颖成突然发出一声闷哼。虽说是闷哼,但明显是有点痛苦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错人了!”坐在后面的程江说道。他刚才一激动,伸拳向前重重地击在了聂颖成后背上。
“这人怎么这样?”程江有点敷衍的态度,让已经搬去坐在后面的陆丽霞发出了很不满的声音。
“什么东东!”晚自习时已经坐到陆丽霞左后面的张星杰马上站起来,“程江,你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西西,你以为是打沙包啊!”张星杰的同桌卢杰勇接着说。
“抱歉,我以为前面的兄弟还是邹凡安,忘记今天已经换人了。”程江陪着笑,“邹凡安的肉比较多,刚才我这一拳打下去,明显感觉不一样。”
“惨啦,原来我一直是人肉沙包!”坐在聂颖成左边的邹凡安说。
郭家宝站起来伸手指着程江:“肉多就可以当沙包打吗?”
沙志坐在课桌中,心情依然郁郁,只是看着,什么也没有说。
而就在此时,成心俊已经迅速冲到第一、二大组间的走廊口,沙志座位的前面,冲着程江说:“你这欺负老实人什么意思?”
也许是见到冲突可能会升级,张永军笑着解围:“你以为邹凡安肉多就可以随便打啊?不要太兴奋了,虽然这会考考得不错,但也不能太兴奋。你那边靠着墙,要打也得对着墙打。以后一定要注意。”
“对,对着墙打,”坐在张永军左后面的吕新文马上笑着说,“这是个好办法!”
“对着墙打,可不要把墙打穿了。墙打穿了,那可就麻烦大了。”吕新文的同桌李才华接着说。
一些同学在缓和现场气氛,那边邹凡安已经在问聂颖成怎么样了。
“还好,只差一点把骨头打断!不过,我要是因为今天这事受伤,没考上大学,程江你可要负全责!”聂颖成轻轻揉着后背说。
“我负责,我一定负责!”程江拍着自己的脑袋说。
“负责?说不定一个高考状元就这样打没了。”已经坐下去的卢杰勇说,“聂颖成,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赔罪,赔罪,”程江陪着笑脸说,“我陪着你去!”跟着连连抱拳赔礼。
聂颖成摸着后背说:“好了些,看来暂时还不用去。待会儿我还是换个座位吧!”
当事人不再说什么,围观的同学也纷纷收回目光,继续学习。
死胖子那里,还在继续招呼会考成绩优秀的学生过去,张星杰、卢杰勇等几个进步明显的学生也陆续被招呼了过去。
但学生太多,要一个个谈的话恐怕到天亮也谈不完。当李才华回来后,再没有带来死胖子约见的通知。
学生们玩的玩,学习的学习,依然一片形势大好,但也有几个学生主动去见死胖子。
沙志终于忍不住了。虽然死胖子没有约见他,虽然明知死胖子一定对他有想法,但还是鼓起了勇气,即使是只为了得到一点安慰,他也要去见见死胖子。
于是,在周英之后走进了教师办公室。
这次,坐在办公桌后的死胖子没有抽烟。也许一晚上约见的学生太多,眼神中似乎已经透着一些疲惫。
沙志没有靠近,当走到死胖子办公桌前的另外一张办公桌旁时问:“张老师,我现在该怎么办?”
沙志的声音有些生涩,不过没有结巴,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在脑海中翻腾了无数次,而且也几乎是上次历史考试遭遇重挫后的同样问题。
有些麻木的大脑已经提供不了营养,也想不出别的问题来。几乎是同样的情形,几乎是同样的心情,不,更糟的心情,他能想到的只有与上次见面时差不多同样的问题。
不过,虽然是差不多同样的问题,但声音明显有些生涩,他自己也听得出来。
死胖子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睁着一双眼看着沙志。那一双眼上的一对镜片,似乎冷冷地折射着日光灯发出的白光。
冷冷的白光,落在沙志眼中,落入沙志心中。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但他只是看着,内心茫然一片。
“你说怎么办?”死胖子终于开口了,依旧抬头看着沙志。
语气冰凉!
白光之后的语气冰凉!
其实死胖子的声音并不冰凉,但已经敏感而脆弱的人听在心头,却是冰凉冰凉,凉到心底去了!
本是鼓着勇气而来的沙志,本是有些茫然的沙志,心中立时生出一种傲气,对着白光闪动的地方激动地说道:“我知道了!”
虽然心中也在大叫着“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但是脚步却已不受控地向外走去。
而与此同时,陆丽霞已经快步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