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沙志的心情好多了。
已经快两天没有与柳叶兰打过招呼，更有好几天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但五月的风，让所有的不快所有的忧伤所有的难受，都在悄悄中逝去。
与郭家宝说过的话与死胖子交流过的事与张松云谈过的心，曾经有过的彷徨曾经有过的犹疑曾经有过的难受，都已渐渐远去。
但是，看着埋头学习的女生，突然之间又想起，那个女生对他除了点过头外，并没有说出喜欢的话，即使是“like”也没有，心中不免又无限惆怅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柳叶兰一如既往地不怎么说话，一如既往地只是埋头学习，更没有再被沙志拉出去。
沙志看起来忙忙碌碌，脑子更是忙忙碌碌，但不是郭家宝、李心刚那样的忙忙碌碌，也不是百事通、项得力那样的忙忙碌碌。
对于那样的一个女生，沙志忙忙碌碌，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点也没有。
尽管在最近的历史考试中遇到了重大挫折，尽管面对心爱的女生没有任何办法，但心中不时想到的仍然是如何取悦心爱的女生，甚至有时候周幽王附体的感觉也会瞬间浮上来。
但是，烽火台在哪里？
他找不着烽火台。如果能找到的话，他一定会去大大地放一把火。
这日上午的数学课，死胖子发了一套练习卷后去了隔壁的办公室。柳叶兰、陈小芳随后将课桌搬到外面走廊上，郭家宝跟着搬了出去，沙志也立刻跟着搬了出去。
沙志将课桌搬到了柳叶兰旁边，一边晒着暖暖的太阳，一边趴在自己的课桌上看着心爱的女生。他完全无心学习，对死胖子也有点不在乎了。
郭家宝本来坐在几个人的最左边，离沙志也不是很远，可能是眼不见心不烦，发现沙志的情况后立刻将课桌继续往左搬，陈小芳也跟着往左搬。
柳叶兰自然知道他们为什么搬，眼见沙志实在是太无聊了，抬头看了一眼周围轻声说：“你去学习好吗？总看着我，既影响我也影响其他人，有人提意见多不好！”
“你以前也这样认真吗？”沙志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应该说现在比以前更努力。”
“为什么？”
“我要是考不上，怎么办？而且，尽管会考影响不大，但也是一次重要的考试。”柳叶兰说话的没有抬头，也没有扭头看沙志。
“但是，你能不能说声‘I love you’？”
沙志胆子已经很大。只要女生在身边，什么会考什么高考已经全然不在乎。
更何况，从死胖子介绍的上一届会考情况来看，会考难度不大，通过率很高，完全不是以前地狱模式的预考。
“你有完没完啊？”
“但你总是不说！”
沙志感觉到很委屈。不是一时的委屈，而是一直以来的委屈。他认为自己的姿态已经低得快要进入尘埃，但对方却似高高在九天之上。虽然心有酸楚倍感委屈，甚至鼻根处也似乎有些发酸，但还是再一次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柳叶兰没有马上开口，手中拿着钢笔没有做任何动作，表情也很平静地继续看着课桌上的练习卷。
沙志以为柳叶兰不会再搭理他，正准备再次忧伤地把目光从柳叶兰脸上移开，柳叶兰却突然说道：“你是怕我飞啦还是怎么啦？”
柳叶兰的语气很平静，语调也没有什么起伏，但在沙志听来却有点像在生气又有点像在埋怨，但是她没有扭头也没有其它动作，一双眼仍旧在那张练习卷上，表情也依然平静如水。
沙志心中一动，大脑开始极速思索柳叶兰那句话中蕴藏的含义，极速思索那句话所携带的语气语调。
尽管柳叶兰的语气语调似乎有点“冷”的味道，但是心中却已是蘧然大动，马上柔声地说：“是啊，我怕你飞了！”不懈的努力似乎终于要得到回报了。
“别想那么多了，赶快学习吧！”柳叶兰迅速接过话说道，但依旧是头也不抬地说，语气依然平静，语调依然没有什么起伏。
自作多情了！
沙志禁不住心头一酸，赶快扭过头看着右侧走廊尽头的墙——也是教学楼最西边的墙。那里没有人，那里只有一扇花窗，即使有泪留下来也不会有关系，更不会有人知道。
如此俯首低眉，仿佛已经低到尘埃中，他还能做什么？
此刻，他艰难地控制着一双眼睛，只是那里已经酸酸涩涩。
不能让眼泪流出来，更不能让心爱的女生发现。他极力控制着心情，控制着情绪。
但是，一双眼睛却已再也无法控制！
时间悄悄，他终于稍稍平静了一些，可是哪里还能学习？
既然柳叶兰不理他，他干脆把课桌往后退了一点去观察那个已经搬远了的郭家宝，顺便把三楼的走廊扫了一遍。
三楼长长的走廊上，只有他们文科班的几个学生，显得静谧而宽敞。暖暖的阳光浮在空中，落在地上，可又有种空空的感觉。
郭家宝自然没有什么好看，陈小芳自然也不能多看，但是柳叶兰......
沙志决定不再打扰柳叶兰，但是又完全无心学习，只好手中转着钢笔望着栏杆外面的天空开始发呆。
因为柳叶兰是个爱学习的女生，不能去打扰也不应该去打扰，可是，他已经为柳叶兰跨出去了一大步。
现在，他却似乎越来越感觉不到柳叶兰的存在。
柳叶兰，仿佛是那阳光，仿佛是那空气，一定存在，却摸不着也抓不着。
他心中总是感觉到空空荡荡。只要柳叶兰不在身边，不在眼前，就会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可是，即使在身边，即使在眼前，听不到她的欢笑见不到她的快乐，心中也会感觉到空空荡荡。
他已经彻底沦陷，以前所有的潜思暗想，所有的快乐忧伤，都已变成空空荡荡。
一种极度的寂寞极度的空虚袭上心头，可是心头却又仿佛有些发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难道就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他不知该如何排遣，只有望着摸不着也抓不着的阳光空气，继续发呆。
很多事情都发生在一个意想不到的点，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点，一个完全不应该发生的点。
但是，事情就是如此奇妙。不管是否应该，不管现在怎样，也不管未来如何，该来的一定会来，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尽管知道柳叶兰做的是正确的事，尽管知道柳叶兰的态度也没有问题，但数次的等待，数次的内心抱怨，数次的情绪变化，沙志心中已经开始郁积难受。
他早已经在学习的道路上迷失，现在又开始在感情的道路上迷失。柳叶兰真是值得他看重的女生吗，真是值得他倾心的女生吗，真是值得他珍重万分的女生吗，还是……？
平日里他想的只是如何与柳叶兰相处，如何再次看到她的笑颜，如何再次听到她清脆的声音，他已然忘记即将到来的会考，更是忘记了只有两个多月的高考。
他已完全不再思考未来。他的世界已经只剩下柳叶兰，但柳叶兰的世界里却没有空白。
他完全无法理解柳叶兰为什么会变化如此大。身旁的柳叶兰与以前的柳叶兰差别实在太大，大到他无法想象，大到他不知所措。
难道柳叶兰本来就是那样子，以前的微笑与热情开朗只是装出来的？
他现在已经只会钻进他预设的与柳叶兰快乐相处之中，其它的似乎都已经完全不存在。
曾经在耳边鸣响的时间之钟已经不再“嘀嗒”，时间在他那里已经快速在减速。
什么会考，什么高考，仿佛都还遥不可及。他已经把它们完全抛诸脑后，不，他根本想不起来还有那些，他也完全没有时间去想那些。
他已经想不起很多事，他也分不清很多事。不，他想起了太多事。太多的事太多的细节，在他脑子里飞。
渐渐，他感觉自己已经飞出了课桌，飞出了走廊，飞向了空中，飞向了另外一个世界。
但是，温煦的阳光洒在脸上落在身上，有种暖暖的感觉，让他发现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
他有些恍惚，恍惚中有人走到身旁，扭头看时正是死胖子。
戴着银边眼镜的死胖子看着他，他也看着戴着银边眼镜的死胖子，但他没有看眼镜后的那双眼。
他有些心惊，因为不知道死胖子何时走来，但他知道先前与柳叶兰说话时死胖子一定不在走廊上。跟着瞟了一眼柳叶兰，那里一切平静，心中立刻稍安。
瞬间之后死胖子先开口：“还没有开始？”
“我正在琢磨书上的题目。”因为数学教材先前被随意地摊开在课桌上，沙志随口答道。
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做练习卷，练习卷还压在数学教材下面。说话的同时，身体前倾，同时双手伏在课桌上。
“嗯，有问题提出来。”死胖子说完转身走进教室。
沙志又看了一眼柳叶兰，那里依然毫无动静。虽然时间又过去了好一会，但是那里依然平静如初。
沙志只好回过头来，开始翻看练习卷。练习卷有好几张，每一张上只有两三道题，大幅大幅的空白留在其中。
翻了一下，沙志又扫了一眼左前方方才拿起笔开始做题。一道题还没有做完下课的铃声响了，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做。
虽然下课了，但走廊上的几个人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都在继续做题。教室里也没有人走出来。
铃声又响了，但沙志完全没有在意。做完第二道题，立刻发现题目越来越难，只好一道一道地放弃。
终于，他开始看最后一张练习卷上的题。这张练习卷上有两道题，左边一道，右边一道。
他只是看了看左边那道题的第一问后就放弃了，右边那道题根本就没有看。
做题，太没有趣味了，脑子也完全跟不上。他又开始扭头观察柳叶兰。
做题期间也曾数次观察柳叶兰的动静，但那里有的依然只是平静，有的依然只是安谧。
现在他已经放弃做题了，但是也不能总是看着左前方的女生，即使有心情但也不能显得太没有修养。
他又开始装模作样地翻着数学教材，但是脑子里有的已经只是一片空白。
突然，一种陌生的感觉萌生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想再看那个女生，也也不想再做数学题，转而拿出了语文教材开始翻，慢慢地一页一页地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