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尖叫着醒来,并不尴尬。
尴尬的是,这时床边居然还守着两个人。
一个是钟泊工作上的助手,谭见。另一个是钟泊一直以来的私人医生,楚启年。
钟泊坐在白色病床上,与两人面面相觑,还来不及窘迫,谭见就开口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难以压抑的怒火——
“医院的人通知了我,我叫来了楚医生。是陆予盛干的对不对!他强迫了你?”
钟泊听见对方的话,刹那间,关于昏迷前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不可置信地摸上自己的后颈,那里覆上了一层药贴,凉凉的,按下去会痛。
钟泊看向楚医生,以眼神询问对方。
楚启年面色沉重,他知道钟泊十分反感被Alpha标记,何况还是永久性的。
他沉默半晌,才告知了钟泊,对方目前的身体情况。
“你已经被永久标记了。如果你是被迫的,我建议你报警。”
“……”
永久标记。
这四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了钟泊的心坎。
钟泊的面色一下子更为苍白,上午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也没有为其带来一丝的回暖。
“不用报警。”
他不发一言,过了好久,才用干涩的声音作出回复。
这种事,就算报警,判个五年是顶多了。更不必说,陆予盛有钱,肯定可以缓刑。
与一个Alpha如此纠缠,会有怎么样的风险,钟泊其实心里有数。
“为什么?海岛那一次,你就不报警,现在出了这种事……”
谭见无法理解,并且火气正盛,“如果你是怕让更多人知道,就让我去。”
——他绝对要一枪崩了那个小崽子!
钟泊皱眉,他有预感到,如果不阻止,谭见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冲动。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别添乱。”
谭见握紧了拳,骨节处隐隐泛白。
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正打算再说什么,却被钟泊打断。
“你先出去,我有事问楚医生。不许做多余的事,听见没?”
谭见深深看了钟泊一眼,见对方神情严肃,只好抿着唇,暂时离开病房。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马上回来。”
说完,他拿上外套,走了。出门时,也没忘记把门关上。
楚启年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反应比谭见平和得多。
他三十五岁的年纪,当医生也快八年了,遇上过各种形形色色的病人,见过不少龌蹉事。
有关强行标记omega,也不止碰见过钟泊这一个例子。
坦白说,钟泊的反应,比他见过任何发生这种事的omega,都要平静。
当了对方的私人医生这么久,楚启年知道对方是个有主见的人,不需要被人推着走。
所以,他也不劝对方去报警,而是等待着钟泊主动发问。
“我上个月才体检过,楚医生,你是见过我的报告的。”
钟泊拿过自己放在一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日期显示,发现自己只昏了一夜。
现在,是隔天的中午十一点。
“所以,根据你的判断,我适合做洗去标记的手术吗?”
他的话说得有条不紊,除了脸色苍白如纸,看不出任何悲伤或害怕的模样。
楚启年出于谨慎,问:“我刚到的时候,闻见了标记你的那个Alpha的信息素。闻上去很高级,对方难道是……”
钟泊明白他要问什么,直截了当地说:“S级。”
Alpha等级越高,对omega的影响力就越大,标记也越难以洗去。
钟泊是知道这些的,但他难以容忍自己被一个Alpha标记。
与对方是不是陆予盛无关,他只是厌恶自己有一天会离不开另一个人。
“这样的话,手术成功率就更低了。”
楚启年虽然有点不忍心,但出于义务,还是告知了对方真相。
“你知道的,洗标记手术本来就有风险,有百分之八的失败概率,死在手术台上的omega,国内每年就有好几十个,而且还不是医院方面的问题。”
“……”
“尤其你在小时候,还动过一场更严重的手术。”
“……”
“我直说吧,手术有一半失败的概率,而且只能做一次。也就是说,哪怕这一次侥幸成功了,下一次,如果你又……”
楚启年没能说出那个短句,叹息一声,“就只有摘除手术了。”
钟泊闻言,心情落到谷底。
“对了,我早上有想到,你可能会咨询这方面的事,所以带了些资料,你当个参考吧。”
说着,楚启年从公文包中拿出厚厚一沓文件,交给了钟泊。
上面不止有一些理论性的知识,还有许多现实中的案例,当然,更多的是负面例子。
钟泊仔细阅读,读到纸页下方的几行文字时,浓密的睫毛低垂,遮住了三分之二的眸子。
让人看不出其中蛰伏的半点情绪。
他一边看,一边问:“如果我坚持动手术,现在可以吗?”
楚启年知道对方心急,但遗憾地摇了摇头,说:“你现在不是临近发情期了吗?干扰因素太多,假设你真的想赌一赌,也不该选在近期。这几乎……是在找死。”
“我知道了,这段日子,我会好好休息的。”
钟泊无奈,只得如此回复。
楚启年听他这样说,并没有安心——
钟泊才被强行标记,又要面临发情期,想必是极其艰难的。
没被标记还好,可以用抑制剂强行压下,但被标记了……
抑制剂的作用,恐怕会大打折扣。
那个S级Alpha,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才会这么对待钟泊。
估计,是恶念多一些吧……
楚启年长期照看着钟泊,知道对方的过去,心里也十分不好过。
但面对这种事,他也无能为力。
见钟泊没什么想问的了,他写了几个药物的名字,让对方按时服用。
这些药可以缓解一些不适,效果不大,但总比抑制剂安全温和。
在发情期之前服用,还是可以的。
“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
楚启年才出门口,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如果需要心理医生,我也可以为你介绍。”
钟泊无法拒绝,谢过对方的好意,然后道了声再见。
私人医生走后,他没有忍耐不适,又躺回了床上。
看着空白的天花板,他回忆昨夜的情形,想起了桌布上滴落的血迹——
对了,陆予盛,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