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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炮是个粗人,但运气不错。

不到四十的年纪已经成为了一方风云人物。

程大炮遇到第一次挫折,是他少年时的结发妻子离世。

第二次挫折是跟大儿子闹掰,后者愤然离家出走。

第三次挫折,他觉得应该是眼前这一幕。

古香古色的花厅里,程老太太正跟曾经的二姨太,如今的司令夫人剑拔弩张。

程老太太年纪轻轻守了寡,在那种世道里把孩子拉扯大,一向强硬惯了。

二姨太是戏子出身,唱念做打样样精通,也不是个善茬儿。

两人针尖儿对麦芒,互不相让。

“刚扶了正就撺掇着把我程家长孙赶出去,也不打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管她叫娘?她也配?”

程老太太揽着大孙子的胳膊,嘴上刻薄,心里满是疼惜,比前几年回老家时瘦许多。

她原本是不知道大孙子离家出走的,程大炮抹不开脸,二姨太又使人瞒着,她只当是孙子在城里贪玩,好几年不回去看她,心里还暗骂过小白眼儿狼。

半个月前一个副官路过她那里,无意说漏了嘴,她才知道,自己那傻儿子被小狐狸精哄着把大孙子赶出了门,在外面吃苦受罪。

“这配不配的,也不是按老一辈儿说了算,现在都是讲新规矩,只是无论老一辈儿还是新规矩,我既当了夫人,就应得起这声娘。”

二姨太一身时新的旗袍,衬得她身材格外妖娆,偏偏面容发型又十分端庄,任哪个男人见了都不免心神激荡。

程大炮眼看两人又要闹起来,忙给二儿子程远使了个眼色,自己起身去拉老娘入座。

程老太太冷哼一声,甩开儿子的手,自顾自地拉着大孙子,一屁股坐在上座。

程烁只在进门时,淡淡地对程大炮叫了声爸,便再无一言。

上菜的空隙,程老太太不住地拉着程烁嘘寒问暖,心疼的不得了。

“这身儿衣裳还是你娘在时,回老家我见你穿过,这几年了,连件新衣裳都没添,当年我一个人拉扯你爹,再没钱,过年也咬咬牙做件新衣裳。”

程大炮听着一脸尴尬,好在程烁含笑把话带了过去。

大过年的,程老太太也不想让儿子下不来台,顺势阴阳了二姨太几句,程大炮瞪着二姨太不许她还嘴,总算是等到把菜上齐了。

程烁刚吃饱,眼前的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只是浅尝即止。

落在程老太太和其他人眼里,这是还别着劲呢。

但眼下不是起争执的时候,程老太太只能先压下火气,频频给大孙子夹菜。

一顿家常便饭,桌上几人各有心思,只有程远在胡吃海塞。

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程烁微微抬起眼帘。

来人最多二十来岁,五官像是精雕玉琢过似的,眉目间尽是精明干练,让人一见便心生警惕,好在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挂着笑,让人不由自主的又卸下防备。

一身笔挺的军装不见半分褶皱,偏偏身材又修长匀称,衬得他英姿勃勃,如人中龙凤一般。

程烁悄悄吞咽了一下口水。

洗干净钻他被窝也不是不行。

【呵呵,宿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呢。】

程烁收起心里的杂念,兴致缺缺地拨弄着碗里的菜,程老太太看他不想吃,出于乡下节约粮食的习惯,就没再给他夹菜了。

程大炮看见手下最得力的副官进来,便知有事,起身跟老太太打个招呼,朝一边的小隔间走去。

顾霆宇有意无意地扫了那人一眼,又对着吃饭几人略略点头致意,才跟着程司令去了一旁的隔间。

察觉到缠绕在身上的注意力逐渐远去,程烁心里有了盘算。

暗恋是吧?

哼哼。

暗恋这种感觉呢,程烁大致有过体验,知道那种抓心挠肝的煎熬。

虽然不知道当前攻略目标对自己暗恋到了哪一步,但并不影响程烁发挥。

竖起耳朵听着那边的议事快结束时,程烁起身跟奶奶告别。

程老太当然不肯放人,若她被蒙在鼓里也就罢了,如今知道大孙子受苦,在外面住破破烂烂的会馆,这怎么能行?

“好乖孙,这就是你的家,你往哪里去?哪也不准去!跟奶奶住一个院子,我看哪个贱人敢打鸣!”

干瘦的手掌紧紧抓着程烁胳膊,眼睛却死死地瞪着那个女人。

二姨太闻言柳眉倒竖,一拍筷子就要还嘴,程大炮带着顾霆宇从隔间走出来,猛一咳嗽,压下了二姨太的唇舌。

接二连三被男人堵了火气,二姨太也受不了了,猛地起身,咔咔咔踩着小皮鞋扭头就走。

程老太犹不满足,对二姨太婀娜的背影喝骂。

“没规矩的东西,连招呼也不打,给谁甩脸色呢!”

虽说有些借题发挥,可程老太想留孙子的心却是真的。

“乖孙听话,咱哪儿也不去。”

一双满是老茧的手紧紧抓着程烁胳膊,眼里满是期许,生怕他还赌气不肯回家。

程大炮停住往外走的脚步,倒也没再开口刺激儿子,心里也是希望他能回来的。

从进门父子俩就点了个头,仅有爸和嗯的两字交流,但程大炮早就后悔逼着儿子改口了,只是没人递台阶儿。

再说了,哪有老子给儿子低头的道理?

程老太拉着程烁苦口婆心,但程烁还是不能留,起码不是今天。

“奶奶,我明天再来吧,那边还有点事,之前应了朋友的,不好推脱。”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的借口,却没人点破,程老太心道父子俩一个模子的驴脾气。

却也不再逼他立刻搬回来,能松口就行。

“那明天一早我叫司机去接你,你可不准给我耍滑头!”程老太不放心地又小声提了一句,“今天早上我来的时候看过你那院子里,还跟以前一样,纹丝未动,听说去年程远要住,你爹都没给他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程老太的这小声的嘀咕,整个花厅都隐约听得见。

程大炮老脸一红,看向身后,顾霆宇低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程远不屑地嘁了一声,谁要住他那院子。

程烁低声说了句知道,程老太才放心地松开手,亦步亦趋地送程烁到花厅门口,喊人去备车。

“奶奶,外面冷,你别出来了。”

冲老太太叮嘱几句,摆摆手,快步离开了。

顾霆宇望着那道俊逸的背影,眼神微动,嘴上不紧不慢跟司令道别,又礼貌的跟老太太打了招呼,才离开了花厅。

刚一消失在花厅的视线,顾霆宇迈开两条大长腿,加快脚步。

披风甩在身后勤务兵脸上的一瞬间,人已经蹿出了四五步远,勤务兵小跑着才跟得上他的脚步。

好在他微微喘着粗气追到门口,那人才刚刚低头准备进车厢。

顾不得平复气息,顾霆宇朗声说道:

“烁少爷,正好顺路,我送您吧。”

小跑着跟上来的勤务兵闻言一愣,烁大少住城东的贫民窟,您住城西的贵人区。

顺个毛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