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推开审讯室铁门时，金属铰链的哀鸣让郑扶生想起手术室的无影灯。他腕间的铐链在桌面敲出清脆声响。
八年前，城中村改造区的命案。"；赵小武将照片甩在审讯桌上，腐烂的人体组织在强光下泛着蜡质光泽，"；我们在死者耻骨联合处发现了手术缝合痕迹。"；
郑扶生苍白的指尖抚过照片，医用橡胶手套在证物袋上留下雾状痕迹。"；你们应该感谢我，"；他忽然笑起来，眼尾褶皱里藏着血丝，"；没有那些蝴蝶结缝线，你们怎么确定那是艺术品呢？"；
赵小武看着郑扶生，发现自己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整个人都充斥着阴暗。
“说说你是从什么做的案，还有，你背后是谁？”
郑扶生觉得这里的人也真是奇怪，他嚣张的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镣铐，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你觉得你现在不说话，我们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还有吗？我准备再欣赏欣赏，不会就这一张照片吧？”
赵小武又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你的第一次。”
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小男生，他死在了海盗船上，没错，这是他的第一次，也是他的开始，一切的开始。
废弃游乐场的旋转木马在暮色中投下骷髅状阴影。
十二岁的郑扶生蜷缩在生锈的海盗船里，鼻血在作业本上晕开暗红的花。
这不是他的作业本，是那个小男孩的。
终于，他不过就是反抗而已，是那个人自己撞到了头，死了，不怪他。
但是第一次动手，郑扶生还是被吓到了，他躲在海盗船上，不敢出去。
男人皮鞋叩击碎砖的声音由远及近。
“知道为什么野狗总要咬死猎物吗？”男人用手术刀挑开小男孩的校服拉链，刀刃贴着少年颤抖的喉结游走，“因为它们要把恐惧刻进猎物的骨髓。”
郑扶生听不明白，害怕地往后躲，但是他看到血的时候，突然变得很兴奋。
郑扶生永远记得那个黄昏。
男人像解剖青蛙般划开野猫的肚腹，教他辨认每根血管的走向。“看，生命就像这台报废的摩天轮，”男人沾血的手指指向锈蚀的钢架，“转着转着，齿轮就会吃掉自己的心脏。”
十二岁的郑扶生看着摩天轮，还只是觉得要是自己也能坐一次就好了。
是的，他做过一次，只是那一次摩天轮并没有转动，只是坐在上面，因为这里可以看到刚才的小男孩。
郑扶生还是很害怕，他看着男人，指着那个小男孩问怎么办。
“记住，死亡是最华丽的谢幕。”
就因为这一句话，在郑扶生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回家后，他隔天就看到了那个小男孩的新闻。
这次他在学校过的很开心，谁都没有怀疑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就在现场，监控没有录到，现场也没有脚印，当时的设备还不够支持侦破案件，更何况当时的弥都实在太差。
一时间所有的警力都放在这个案情上，但还是一无所获。
所以时隔这么多年，也就成了悬案。
郑扶生现在看着那张照片还是觉得心情很好，就连同现在看向赵小武的眼神都带着炫耀。
“有没有觉得，我很厉害？是天才唉。”
“郑扶生你不是天才，你就是个庸才。”
郑扶生冷哼了一声，将照片扔在了地上，正好掉在了他的脚前，还顺道踩了一脚。
“这个小男孩是你的同学，你为什么杀他？”
“我可没有杀他，是他自己撞到了头，然后就没气了，所以怪我吗？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他为什么被打开了，因为他之前也这么对待过我，我不过就是好奇，想知道，他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不可以吗？”
“十二岁，有这种技能，那你真是天才，不过不是你，所以到底是谁和你在一起？”
郑扶生还是没说，只是说着那个小男孩有多过分，对自己做过什么。
没有心情听他继续说些，打开投影开始播放，“这里都是你的艺术品，你看看，还认识几个？”
郑扶生眯着眼睛看着。
“刚才那个，我倒是有点印象，因为这是我的一次进步。”
“你还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连被害者都不知道是谁，但是你却记得这是你的进步，你真是变态。”
郑扶生又是这样，开始了自己的叙述，根本就不听别人在说什么，只顾着自己。
私立医院地下三层。
郑扶生对着标本柜里的福尔马林脏器调整呼吸节奏。手机在凌晨三点震动，特殊频率的摩斯密码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老地方"；三个字在屏幕亮起的瞬间熄灭，他取下第7号手术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那个时候他已经十六了，这几年里，一直都和男人有着联系，同时也在不断地学习。
流浪汉已经被乙醚浸透的躯体在铁床上轻微抽搐。
郑扶生透过防护面罩凝视男人递来的注射器，淡黄色液体在玻璃管里泛起细密气泡。
“上次教的都学会了？”
郑扶生点头，但是下手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紧张会出错，记住，肾上腺素会让心肌炸开，就跟烟花一样，你想着烟花是不是觉得期待了？想看烟花就要下手。”男人的声音混着管道间滴水声。
“烟花？”
郑扶生看过烟花，有点期待。
一次成功。
男人投来了满意的笑容，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当手术刀刺入第四肋间隙时，郑扶生突然理解了男人常说的“生命韵律”。
心脏在掌心搏动的触感，比他解剖过的所有标本都要炽热鲜活。血珠顺着持刀手指的螺纹蔓延，郑扶生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艺术。
举起手给男人看。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男人已经不在了，只是留下了一杯刚买的矿泉水，水瓶下还留下了一张纸条。
：一会儿清理干净离开这里。
就只是因为这张纸条，郑扶生知道自己今天做的很好，他重新走回那个流浪汉的身边，用手摸着纹路，感受着自己的进步，这是属于自己的艺术。
“你看看这些。”
赵小武将手术刀推上来，让郑扶生辨认。
紫外线灯下陈列着十二把同型号手术刀。
每把刀刃的磨损纹路都在显微镜下呈现独特图谱，与近十年未破的所有悬案伤口完美吻合。
"；你们找到我的方式真令人失望。"；
“辨认！”
郑扶生突然凑近单向玻璃，“你作为一个警察，居然帮一个黑道的干女儿，你帮她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有，你知不知道她也是天才，天生的忍耐力和适应力，你觉得你和她当对手，你有多少胜算？”
赵小武不回答，只是带着手套随手拿起一个，看了一下，“伤口吻合，上面还有你的指纹，这是一套特意定制的刀具，是杀人用的，你猜猜上面会不会第二个人的指纹？”
“呵呵呵呵，我怎么知道？”
他突然剧烈咳嗽，暗红色血沫溅在审讯笔录上。监控镜头后的急救小组破门而入时，发现他咬碎的臼齿里藏着氰化物胶囊。
郑扶生喉结滚动的声音淹没在杂音里，他的瞳孔急速扩张成两个黑洞，右手痉挛着抠住桌沿。
“快！什么情况？”
郑扶生咬住了一个正在救治他医护人员的手指。
然后便不愿意再次张嘴。
“让他张开，不然时间过长，人会休克的。”
赵小武一听到这话，马上扑过去，用力掰开他下颌时，尝到杏仁味的血沫溅在嘴角。
“好了，”医护人员将抠出来的移交给法医，然后推来了担架，给送医。
赵小武跟着上车。
回来的时候，正好法医出来了。
“吡咯烷生物碱，苦杏仁苷提纯物。”法医摘下橡胶手套，“虽然及时洗胃，但海马体受损是不可逆的。”
他指着ct片上蛛网状的阴影，“现在他连昨天午饭吃的什么都记不清。”
“那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他懂医，做了准备，我们没有办法，现在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就算醒过来也不会逃了，他没有这个能力了。”
赵小武的指甲掐进掌心，审讯室残留的酒精味还有药味突然在鼻腔复苏。
这个味道自己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是在哪里呢？
赵小武顺着味道又闻了几遍，想起来了。
这个味道是在王千权身上闻到的。
一样味道，但是千弥自己去查过，没有这两种味道，所以郑扶生也可以拿到，王千权也可能拿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猖爷给的。
原来教给郑扶生这项技能也是猖爷？
可是猖爷怎么会这些呢。
自己查过这么多的技能还有资料，他的背景以及经历，都和医学搭不上任何关系，而且十多年前，猖爷算起来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
没有高学历，也没有这人方面的经历，他真的是吗？
证物室的紫外线灯下，从郑扶生胃里洗出的胶囊残壳泛着诡异的荧光。技术员调整光谱仪焦距时，“这是一个弹壳？上面好像有图案？”
“弹壳？”
刚来实习的法医看着那个弹壳，很不理解。
“人的胃里怎么可能有弹壳？而且他身上，我们刚才检查过了，根本没有弹孔，也没有看到这样的伤口，难道他自己吃下去的？”
“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弹壳估计在他的胃里还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
赵小武现在几乎都要直接住在法医室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有空就一定会在这里出现。
“这是什么？”
“一个弹壳，但我觉得不只是弹壳这么简单。”
“从哪发现的。”
“他不是洗胃吗？洗出来的，想不到吧，而且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赵小武看着这颗弹壳，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复杂了，虽然说本来也就已经很复杂了，但是。
“我交给她们去，那些小姑娘有能力，估计几个人一起干，不用多久就可以查出来是个普通弹壳还是说暗藏玄机。”
“行，你去吧，我也要下班了，我也是难得一遇，人还没死，我倒是先给他做上检查了。”
“好，你先走吧，辛苦了。”
果然，赵小武想的没错，没多久就出结果了。
“不是一颗普通的弹壳，里面有数据，但现在需要时间，里面的数据不太好找出来，主要是又是胃酸又是洗胃，然后他还喝了药，要不是有个弹壳在外面，早就找不到了，给点时间吧，赵队。”
“要多久？”
“不好说。”
这里破密的同时，其中涉及市政厅要员的交易记录正在自动销毁倒计时。
与此同时，郑扶生也已经醒了。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同智力都好像回到了幼时。
不管谁和他说什么都只能得到三字。
不知道。
赵小武提前知道了，所以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底。
看到郑扶生的时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打也打不了，骂了也没用，现在就跟在欺负小孩子一样，什么都没了。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再重复重复检查。
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就和当时莫名其妙放走了王千权一样，悔不当初！
“你！现在开始不允许再说不知道！听到没有！”
郑扶生被赵小武吓到了，他乖巧的点头，整个人都蜷缩在床上。
“说！叫什么名字？”
“我，我，”郑扶生还是想说不知道，但是这个人刚才很凶的告诉自己不能说不知道，所以他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能我，我，我不听。
“哑巴了？”
“我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
郑扶生被吼的整个人都抖了三抖。
“那个，警察，他刚醒，而且你这样容易吓到他，对他恢复不好，要不我们，我们先，放松一些，好好的问。”
赵小武听着医生的话，决定还是平和一些吧，跟一个孩子能说出什么来呢？
“行，叫什么名字，几岁。”
“郑扶生，我，我十二岁。”
十二岁？
赵小武看向医生，显然他的准备还是没有做足，这太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