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帝王才出了声。
“那便依你所言,让李旭文出来几日,只是禁足期满前,他若仍不知悔改,朕不会再包庇。”
“多谢父皇,想来旭文他也......”
话说至此处又停了下来,语气犹豫,似有不敢妄言之意。
帝王何尝不知这未完之话的意思。
他冷哼了一声,想起那几个越发蹦跶得高的儿子,目色寒凉。
都盯着他的皇位。
连不过十二的李旭文,也眼睁睁地盼着能登上高位。
可如今地利人和,只差一个天时而已,到底谁会先在百年之后离去,谁也说不准。
治宗皇帝的目光从自己女儿有些发白的脸色上划过。
皇子也好太子也罢,若是老实一些当他的儿子,偶尔尽尽孝心,保一世荣华不过是最简单的事。
可若是打了其他的主意,他只得狠下心,除去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威胁。
心思转了一瞬,再落回实处时,帝王心里已然有了决策。
“你虽聪慧,但最大的弱点便是心软,还好是女儿身,若是皇子,朕还真是头疼你往后去了封地该如何自处。”
“有父皇的庇佑,儿臣是女子还是男子,都能过的顺遂。”
李清瑶欠身行礼,笑意未达眼底。
弱点,有在意的才能成为弱点,可如今,她看什么都像是在看死物,哪来的弱点。
......
离开大殿时,天色终是暗了下来。
觥筹交错的宴席仍有丝竹之声传出,舞娘进出有序,轻纱拂面,艳丽至极。
李清瑶没能瞧见,但听着太监说了那么一嘴,心里头也起了些好奇。
没有女眷的宴席上,总是要更大胆一些的。
晴山提着宫灯行在前头一侧,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沉默不语的公主,步子行的小了一些。
她总觉得自家公主今夜,不会那么老实的直接回锦华宫,尤其是出门前,公主还特意换了件相对方便的裙衫,大袖也卷了起来做窄口状。
正忐忑着,李清瑶便轻声唤住了她。
“你掌着灯先回去,我去去就来。”
“入夜了,公主不如让奴婢陪着?万一这黑灯瞎火......”
“正是黑灯瞎火地才好办事,掌灯做贼可是要被抓的。”
“......公主,您,您这已经都不打算避着一些了吗?”
晴山抿唇咽了咽,这做贼二字,自家公主说的也太理直气壮了些。
“无妨,也不是说给旁人听。”
话音一落,李清瑶便退了几步,绕上侧边的宫道,瞬间便隐进了夜色里。
前头的宴席虽有些诱人,但此刻帝王大殿周围兵力加强,宴席四周亦是有京卫严防死守,正是她再探冷宫的好时候。
腰间有李清瑶特意绑好的一个不值钱的荷包,上头绣着古琴与青竹两样物件,荷包里头还装了盒小小的胭脂。
胭脂倒是有些值钱。
放到普通人家,甚至是一年都难得进一盒的贵重之物。
行到幽静之地。
在无人处,李清瑶脚尖点地跃上高墙,彻底与黑暗融为一体,直到再次越过两扇宫门,停到了那片坟山前。
赵氏曾在失常时道了一句冷宫枯井,彼时李清瑶并未想起那怪异的井口,只一心都落在这院里的孤坟上,如今既是又来了一次,自是要停下来好好瞧瞧才是。
冷宫里亦如往常阴冷,尤其今夜并没有唱曲的声音,唯有枝叶的摇曳,让人心尖打颤。
李清瑶从孤坟前离开,沿着已然灰败的墙,小心地按着脑中残留的记忆往前行去。
这一片都是荒废的宫殿。
李清瑶突然有些想念那女子捏着嗓子唱曲的声音,起码还能传来些人气。
正想着,前头的垂花门处便传来了动静。
真是方说曹操,曹操就到。
“谁人在前头,可是要来抢本宫的宝贝?”
李清瑶脚步微顿,上次瞧见这女子时的怪异感又一次涌了出来。
“问你话呢!哪里来的妖魔鬼怪,竟敢对本宫如此无礼!”
女子声音大了一些,许是也怕这荒废的一片深草,她虽站在门下,却始终未离开身后还算整洁的院落一步。
李清瑶掏出腰间的荷包,从里头拿出那盒小小的胭脂丢了出去,顺势将空荷包也扔到了里头的院落。
胭脂盒滚动间,她听见那女子跟着弯腰捡东西的动静。
“尔等无知毛贼,竟然拿这等东西来糊弄本宫。”
说罢,那盒胭脂便被狠狠地砸了出去,反倒是那个荷包,被女子握在手心里,对着天看了看。
就着背后院里映出来的微光,女子指尖摩挲着上头的琴,倒是没了适才的嫌弃。
“布料是差了些,不过罢了,本宫多的是宝物,懒得计较这些,哼,要不是皇上今日不得闲,本宫才懒得同你们这些孤魂野鬼打交道!”
“轰”的一声,李清瑶脑中有灵光闪过。
她终于知道那怪异是从何而来。
上次这女子口口声声说着帝王来寻了她,话里话外都围绕着帝王的陪伴,李清瑶只以为是疯言疯语。
后来她在外头见了这女子,女子妆容得体,虽言语有些疯癫,但举止却还带着些大家闺秀的气质。
那日李清瑶的猜测虽凉了后背,却迟迟没想到真正的点子上。
而适才这女子听见动静时,第一反应就知来人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帝王,且言语中也知晓帝王今日脱不开身。
还有那日映入眼帘的青痕,和眼下对这荷包的看重。
荷包不值钱,但上头的古琴,是照着前朝太后那张凤鸣琴来绣的,识得的人并不多。
而这女子如此爱收拾自己,却直接丢了那还算贵重的胭脂盒,不留着用也不打算拿去换银子,只独独留下这空空的荷包。
想来,也是位金贵又没怎么吃过苦的主。
可这是冷宫。
进了冷宫的人,又如何能逃过吃苦。
除非......
李清瑶怔在原地,手脚僵硬,一时之间竟是浑身泛冷,动弹不得。
难怪,那日在宫道上这女子堂而皇之的跑了出去,眼下竟是一点罚也没受,不仅中气十足,日子还过得悠哉惬意。
这一怔愣,久未得到回应的女子顿觉无趣,转身便离开了这处,回了里头有着些许亮光的院子,嘴里还顺势哼起了小曲。
宛转悠扬,确实好听。
若是在外头,这位也只会是受宠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