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萧府。
小案上茶香弥漫。
白气氤氲间,萧瑾寒眼神微暗。
神色比适才冷了不少,唯唇角还若有似无地勾着。
若是不细瞧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只以为这还是那位爽朗不羁的少年郎。
“爷,齐文送了口信回来。”
“何事。”
“安乐公主的意思,劳烦爷连带着那一整个世家,一起查。”
“她倒是会顺杆爬。”
萧瑾寒听罢笑了笑,想起那张前两日还带着红痕的脸。
现在想来,那日那两巴掌的痕迹,应当是她刻意留下的。
只为了用她的处境打破那些传闻,惹怒她想惹怒的人,再替她自己寻些好处。
这样想来,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李安乐要聪明许多。
可也是这样想来,让萧瑾寒越发起了好奇,这对母女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屋子里的压迫感顿时散去了一半。
回过神的萧瑾寒淡淡开口。
“去给齐文身侧添两个机灵点的新面孔,总是一个人出头办事,容易被盯上。”
“是,爷,那安乐公主那边?”
“应下了,依着她就是。”
侍卫退下时,萧瑾寒适才的笑意散去,屋子里又紧绷了一些。
他起身行至竹窗,看向外头的景象。
胸口处的伤口传来微微的刺痛。
萧瑾寒的身形未动,只目色悠远,想起要查的王家。
前朝王家,可不仅仅是世族大家这么简单。
王家祖上曾是手握十万大军的开国名将,更是死后以郡王之礼厚葬,配享太庙的异姓功臣。
王家几房一度官拜一品,只是还未到治宗皇帝这一代,王家便急流勇退,举家南迁,彻底退出了政治朝堂。
但王家门生遍布朝野。
就连如今的颜老爷子,也是曾经王家老先生的门生之一。
至于李安乐口中的那位王锦婳。
王家大房嫡女,说起来,也不是一位普通的大家闺秀。
只是可惜,听闻死在了深宫。
萧瑾寒对王家虽谈不上了如指掌,但对一些事,倒也有所耳闻。
李安乐对他开口的那一瞬,他其实就能说出一些王家秘闻,包括那位进了宫的女子。
但坦诚也是一种交易。
太过轻易送出去的消息,不会让她真心投靠自己。
起码他要知道,李安乐问出此话的真正目的。
左右再替她去探一探王家,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
时间久一些,才更显诚恳。
正想着,外头周老的声音响起,随后屋子里渐渐有药味蔓延。
萧瑾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周老,我这伤用不着日日喝药。”
“世子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往后那老家伙知晓了,定是会以为我照顾不周,到时候以此为借口来和我比武,怎么想都不划算!”
“师傅如何会知晓这种小事。”
萧瑾寒无奈一笑,但看着周老固执的神情,还是端起了药碗。
正犹豫之际,就听周老接着开口,话里带了几分赞赏。
“那位安乐公主,瞧着倒是与赵家人不同。”
萧瑾寒一鼓作气,仰头喝下了那黑漆漆的药汁,忍受着嘴里的苦涩之感。
他不怕刀剑,不怕中毒,唯独不喜这苦涩涩的味道。
像极了幼时被送去山上,练武受伤时,被师傅强行灌下的毒物炼制出的护体之药。
见他喝完,周老松了口气,拿过碗,听他开口。
“她本来也是姓李,不姓赵。”
“但她母亲姓赵,她弟弟将来亦会是赵家的靠山,她再姓李,也与那些人脱不了干系。”
“话虽如此,但我倒觉得,她们一行人站在一处,倒是应了泾渭分明那四个字。”
周老看着面前的世子爷点了点头,而后又笑了几声。
“世子看人的眼光向来准,但愿这位公主,真能让宫里那些人自乱阵脚。”
萧瑾寒转身,拿起桌上的温水喝了几口。
直到那苦涩的味道散去,脸上的神情才松懈了下来。
“赵氏已经急了,这段日子,正好再让颜家缓一缓。”
“那安乐公主,世子打算如何安置?”
屋子里静了半晌。
而后才是男子低沉的声音,带着浅浅笑意。
“她于我有恩,我自是不能恩将仇报,毁了她喜欢的荣华富贵。”
......
这头齐文领了命往回赶。
那头的李清瑶已经让人将马车停到了街口。
没有下车,也没有再往巷子里去,而是回忆着,前世她听来的只言片语。
在她还未被送进地牢,还在承恩伯府被囚禁的屋子里时。
窗外是看守她的月芦,正和晴山那邻家大哥在调笑。
从晴山的死状到她送出去的银子,两人话语里满是讥笑和鄙夷。
李清瑶虽然不知道那人炫耀的宅院具体位置,但此刻掀开车帘望去,入眼处还算舒适的,也就只有那么几家。
晴山和萝兰面露不解。
但见着公主没下车,她们便也安静地陪在身侧。
直到齐侍卫赶回。
“晴山在车上坐着吧,萝兰陪我下去走走。”
“是,公主。”
李清瑶并未多言,只是绑起一侧车帘,又看了晴山一眼,这才下车。
耳边是齐侍卫的复命。
他压低了一些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回公主,世子说会依着公主。”
这话听的李清瑶心中微动。
但仅一瞬,李清瑶便回过神,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递了过去。
“待会我指个人给你瞧,这瓶子里的药粉,你偷摸撒在那人身上,不要沾到自己的衣物上。”
“属下明白。”
......
走了一小会儿,李清瑶远离马车,在另一条小巷的摊贩前走走停停。
京都城不是所有的街都能有摊贩停留。
所以一些固定的摊子,若是便宜,就算地方偏,也有不少过来买东西的人。
李清瑶看着这些热闹渐渐出了神。
前世没体会过的市井气息,如今一瞧,竟然这般温暖人心。
许久后,李清瑶琢磨了一下时辰。
按着之前的推算,这几个月,正好是这宅子的修葺。
晴山那哥哥住了宅子的一边,另一边便交给工人在赶工。
虽有他新娶的妻盯着,但每日里这个时辰,他都会回来一趟,瞧上一眼。
这也是李清瑶那时听他对月芦炫耀时说的话。
话里话外都在说晴山的蠢笨无知,被他耍的团团转。
想到这,李清瑶眼中多了两分戾气。
而就在此时,巷口处行来了一道身影,干瘦如猴,唯有一张脸四四方方,瞧着带着些憨厚。
但那双眼,却是泛着精光。
李清瑶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道身影,直到那人靠近,她才微微侧身,低头看着摊子上的东西。
小摊上卖着一些小物件。
也有小的匕首弓箭,让李清瑶恨不得直接拿起,转身扎进他的胸口。
但这样的出手,又如何能解气。
察觉到人走远了一些,李清瑶唤了声齐侍卫。
......
晴山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抬手擦了擦眼。
那男子有点像她的邻家大哥,却比记忆里的样子丑了不少。
晴山有些紧张。
正准备开口喊一声,却见公主回了马车旁,让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