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算计
他总觉得顾怜话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摇了摇头,魏朝阳驱散脑中的错觉,认真答道:“没死,救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顾怜光明正大“啧”了一声,似乎颇为遗憾。
“没想到一只奶狗,命倒是挺硬……”
他说的轻描淡写,让魏朝阳眉眼又是一跳。
魏朝阳正色脸,郑重道:“铜钱不是奶狗,它已经一岁多了”,说着似乎想起铜钱的样子,认认真真解释道:“阿遥说,你幼时被大狗吓到过,所以很害怕体形大的狗,但又很喜欢小奶狗,所以平叔寻摸了许久,才从一个番邦人手中买到铜钱这种长不大的小狗。”
这是平叔的心意,魏朝阳并不赞成长辈这种做了不说的做法。
既然付出了心力,就该让顾怜知道。
显然顾怜很清楚魏朝阳的意图,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采,转瞬消失不见,又恢复之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魏朝阳却打算再接再厉。
“照顾铜钱的那个姑娘,你看到了?”
他问的莫名其妙,顾怜点了点头:“哦,那个丫鬟,挺漂亮的……”
魏朝阳既然开了口,那定然不是普通的丫鬟。
仔细想想,那个姑娘的穿着打扮,确实不像是个丫鬟的样子。
难不成是宋子殷的某个小妾,或者是褚平的小妾?
顾怜认真思索。
但紧接着,魏朝阳的一句话让顾怜怔住。
他道:“那是二叔替你纳的妾侍……”
魏朝阳顿了顿,又道:“你得了鼠疫后,二叔请了慈光寺的慧远大师替你算命,大师说你命中缺水,这才命运坎坷,需得娶一名命中带水的女子方可解。二叔便吩咐下去,从几百个姑娘中选出这位谢柔芷姑娘。这位谢姑娘不仅命中带水,而且八字旺夫,与你十分契合,二叔拟了契书,让她留在你院中……”
只是还未敬茶,顾怜的身体便已经好转,纳妾这件事就此耽搁下来。
魏朝阳没有说,二叔怕顾怜不喜欢,特意在选出的三位姑娘中挑了最为貌美的谢姑娘。
顾怜恍惚。
他实在无法将替小辈纳妾这件事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宋子殷联系在一起。
更别提是替他……
顾怜匪夷所思。
若不是现在落入嘉阳派的手中,顾怜怎么也得嘀咕一句,这人是不是有病?
不过在魏朝阳面前,顾怜只能尬笑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魏朝阳见此也不再多言。
他只是劝顾怜安分守己,毕竟二叔既然做了打算,便是从未想过将他一辈子关在地牢。
殊不知这番话落在顾怜耳中,不是嘲笑胜似嘲笑。
顾怜心中恨恨。
可又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个姑娘,顾怜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啼笑皆非的荒谬,还有几分说不清的复杂和酸涩。
真是讽刺,同样作为父亲,他的父亲却只会在他性命垂危之际叮嘱他不要坠了顾家的风骨,在他病重之际埋怨他不爱惜自己身子,在他受伤之际,也不会率先关心他的伤势,而是责骂他计划不周……
钟遥,可真是好命……
顾怜心中感慨,面上却不露分毫。
只是晚间坐在宋子殷面前时,眼神止不住频频瞟向宋子殷。
不管怎么瞧,宋子殷都不像是那种会替人纳妾的人……
顾怜心中嘀咕,会不会是魏朝阳理解错了。
他频频的目光让宋子殷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怎么了?”
宋子殷从百忙之中抬起头:“说吧!”
从回来就一直时不时瞟向他,定然有事。
他话一出口,顾怜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我不娶她。”
这句话一出口,顾怜忍不住老脸一红。
呸,还是被魏朝阳影响了心神,否则会说出这么蠢的话。
宋子殷皱了皱眉,他是知道朝阳和顾怜说的话,也知道顾怜同谢柔芷见了面,闻言耐心解释道:“谢姑娘虽然出身低微些,但性子好,样貌也好,配你绰绰有余,你有何不满?”
“更何况,不是娶,是纳……”
宋子殷当初也考虑过三媒六聘迎娶谢姑娘,但想了许久,最终不得不承认,按照顾怜的性子,应当不会喜欢这位大字不识的谢姑娘。
可没办法……
命中带水的女子不难找,但其中,以谢姑娘的命数最佳,乃是旺夫旺家的绝佳命格。
就连慧远那老和尚都说,谢姑娘的夫君,日后定能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只是家世确实太低了些。
不识字也就罢了,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柔芷”二字,还是宋子殷给起的。
不过那姑娘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当时跪在地上,声声承诺愿意陪着顾怜一辈子待在院中。
宋子殷很满意。
他叹了口气,又道:“日后你遇到合心合意的姑娘,到时三书六礼,都随你。”
顾怜的眼神顿时很复杂。
他低着头,沉默片刻再次道:“我不会娶她,也不会纳她……”
这次宋子殷没再劝说:“随便你,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
他可没有给小辈塞妾侍的爱好。
顾怜伏在桌上,继续抄写经书。
不知写了多久,顾怜笔下忽然一顿,在纸上晕出一滴黑墨。
不对,他为什么要同宋子殷讨论这件事?
顾怜疑惑,就算说了,他难道不应该大声嘲笑宋子殷多管闲事,然后心中狠狠鄙夷宋子殷一番。
一个女子,还是一个被嘉阳派塞过来的女子,能是什么好人。别说是纳,他压根不会瞧一眼。
不,他恨不得杀之后快……
顾怜十分懊恼,他八成是被宋子殷关傻了,才会再而三说出傻话。
也许是再一再二的犯傻,顾怜就此沉寂下来,接连几日都很是安静。
魏朝阳那里自然也不用去了。
在顾怜帮忙的第五日,魏朝阳连夜复核账簿,终于找出疏漏之处,修改后果然无误。
魏朝阳狠狠松了口气。
这几日他右眼皮跳的厉害,顾怜又一反常态静悄悄,魏朝阳唯恐出事情,急忙把这尊大佛送了回去。
顾怜虽然想要多留一阵子,毕竟回去就意味着他要开始那起早贪黑的抄经生活。
可不回去也没办法,他压根没有决定的权利。
至于逃跑,在宋子殷面前,顾怜知道自己没有丝毫机会。
而贸然行动,无疑会把他送入绝境。
万一宋子殷一气之下,把他送入牢山,那才真是糟了。
顾怜很清楚,因为钟遥,他可以踩在宋子殷的底线上蹦跶,但若越了这个底线,宋子殷将不会再姑息。
所以,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逃走,而是想尽办法打消曹珏的怀疑。
这几日待在宋子殷院中,顾怜可以感觉到,来给宋子殷瞧病的曹珏,有好几次目光总是不经意落在他身上,似乎在打量什么。
事情有些不妙。
顾怜心中有了计划。
这厢,正值正月十五,宋子殷身体好转,外出参加灯会,独留顾怜一个人坐在屋内抄写经书。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月色已深,顾怜正估摸着宋子殷快要回来,加快了抄写经书的速度。
忽然房门“咯吱”一声打开,紧接着褚平大刀阔斧走了进来。
“宋子殷宋子殷……”
褚平连喊两声。
站在顾怜身后的茼蒿上前一步回道:“四掌门,掌门还未回来。”
他说罢退至一旁。
褚平低声嘀咕了几句,无非是嫌弃宋子殷他们的马车慢吞吞,顾怜佯装没听到,低头降低存在感。
与这种莽夫作对,还是以蛰伏为主。
褚平眼见屋内没有宋子殷的身影,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他的眼神掠过顾怜,停留在顾怜身后的茼蒿身上。
“茼蒿,去给我倒杯茶……”
褚平毫不客气支走茼蒿。
待茼蒿走后,褚平连忙溜进屋内,在宋子殷书桌上翻了翻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顾怜抬头瞧了一眼,屋内只剩下他和褚平两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的机会,来了……
顾怜一直低头佯装抄写,实则不动声色注意褚平的动作。
眼见时机成熟,茼蒿还未回来,顾怜主动走入屋内,笑容满满:“褚掌门在找什么,用不用在下帮忙?”
褚平百忙之中给了他一句话:“滚远点!”
顾怜笑意僵住。
所以说,这可怪不得他了。
褚平没找到要找的东西,本来心情就不太妙,一看到顾怜像杆柱子一样杵在那里,心情越发不妙。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臭着脸,打算离开。
“褚掌门……”
顾怜叫住褚平,低声道:“你武功盖世,为何要屈居于宋子殷和曹珏之下,难不成真如江湖人所说的一样,你褚平,只不过是宋子殷的一条狗,莫说句反驳,便是连叫一声也不敢??”
他的话带着十足的恶毒,顿时挑起褚平的怒火。
褚平转身就是一掌。
“再敢乱说,我要你的命!”
褚平警告。
顾怜嘴角的笑容转瞬即逝,他顺着褚平的力道顺势后退几步,倒在宋子殷屋内供奉?方天画戟的桌案上。
随着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待褚平转身瞧时,顾怜已经捂着后腰,坐在一滩血泊之中。
听到响动的茼蒿直接冲了进来,见到眼前一幕也呆住了。
顾怜呕出一口鲜血,眼圈红了:“褚掌门,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深恶痛绝,可我已经知道错了,宋掌门已经让我在此受罚,你随意动手,将宋掌门放在何处?”
他一番话说的委委屈屈,褚平眯起了眼睛。
就算再傻,褚平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虽然不知道顾怜有什么计划,但算计到他身上……
褚平不紧不慢挽起袖子,一脚踹了过去。
茼蒿急忙去拦,可他哪里是四掌门的对手,不多时就被褚平拎着扔到一旁。
待宋子殷带着众人热热闹闹回来时,顾怜已经鼻青脸肿,看不清人样。
再看到衣衫上滴滴答答的血迹,宋棯安上前一步,拉着顾怜走入一侧的屏风内,替顾怜处理伤口。
待掀起顾怜的衣衫一瞧,宋棯安心疼了。
只见顾怜左腰侧被划出一道手指般细长的伤口,血流如注,已经染红了衣衫。
宋棯安想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平叔虽然看上去脾气暴躁,但绝不会无故动手。
再想想顾怜过往的行事,宋棯安闭上了嘴。
他草草替顾怜包扎好伤口,又将顾怜断掉的右臂接好,交代道:“这几日莫要碰水……”
说罢多一句不肯再说。
待吊着手臂的顾怜从屏风后走出时,宋子殷环视一圈杂乱的屋子,额角跳了跳:“这是怎么了?”
自从顾怜回府之后,他不是在断案就是在断案的路上,宋子殷觉得自己的脾气都被磨没了。
现在就算是灭门仇敌站在他面前,他都能面不改色。
褚平还未开口,顾怜便恶人先告状:“褚掌门不知在找什么东西,将屋内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我好心上前阻止,他就打了我……”
说罢捂着腰侧的伤口,低头垂泪。
褚平气得跳脚:“他乱说,是他胡说八道,我才动手的。”
说着已经摩拳擦掌,想要再揍顾怜一通。
宋棯安和钟遥对视一眼,一人拉一个手臂,阻止了褚平再次动手。
宋子殷自然不会听顾怜一人之言,他转头瞧了一眼褚平,不言而喻。
在宋子殷的目光下,褚平渐渐冷静下来,不免有些心虚,他将宋子殷屋内翻个乱七八糟不说,还打了他的儿子。
虽然顾怜该打,但……
看着地上一滩血水,褚平更为心虚。
“是他先骂我,我才动的手,都是意外……”
褚平十分委屈。
虽然不经宋子殷同意随意动宋子殷的东西是他不对,可褚平从没想过对顾怜动手。
是顾怜故意激怒他,他这才着了道。
即使这样,他连三分力气都没用。
鬼知道顾怜为什么会吐血?
褚平都想吐血了。
怎么就这么巧,顾怜恰巧摔在?方天画戟上,流了一地的血。
又刚刚巧,他还没动几下手,宋子殷回来了。
褚平觉得今日是他最倒霉的一日。
宋子殷瞥了他一眼,心知肚明。
前几日褚平有个心腹犯了点错,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无非是几个醉鬼打了起来,闹出了人命。
有人将此事禀了上来,宋子殷自然想秉公处理。
其中一人与褚平交情匪浅,想必是求到褚平面前。
褚平又抹不开面子求他,所以偷偷来此查看。
这事已非一次两次,要怪就只能怪他将大部分公务挪到了里屋,这才给了顾怜算计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