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近初秋，但盛夏的余热仍未退去。庭院中的树投下稀疏的阴影，细碎的阳光洒在石板之上，氤氲着静谧的氛围。
单看上去，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可惜现在不是盛世安稳的时候，而是四处战火的乱世。
楚惜颜肩上的伤还没有好，在书墨和初七的坚持之下，他们要留在陵城几日。至少要等楚惜颜身上的伤好了再说。
楚惜颜没有坚持离开，此时留在陵城的确是个好选择，他们好歹能知道一些陵城的战况。若是离了陵城，下一座城池的状况不一定会更好。
享受惯了情报充足的便利，突然跟天机阁断了联系，还真有几分不适应。楚惜颜倒也不急，邹君浩在外面，天机阁怎么也出不了事情。
倒是她身上受了伤，贸然出去，容易被人抓了破绽。
院门轻轻响动了一声，初七从外面推门进来。自从到了陵城，他就不再隐于暗处，而是处于明处，做起了打探战况的活计。
楚惜颜道：“怎么样了？”
“南唐军。”他顿了顿道，“看这样子，是守不住了。”
陵城的位置离南唐近一些，南唐选择先打陵城也不奇怪。
只是……“这么快就守不住了？”还不到十日而已。
初七道：“听说新夏和吴越也开了战，吴越现在是三面受敌。”宫离夜驻守在金门，离陵城隔了好几座城池，没办法救援。新夏那边又开了战，能拨给陵城的援兵就更少了。
“有点惨啊。”楚惜颜没什么同情心地接了一句。吴越会有这么一天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怎么快。
“这才过去多久，我以为他们至少要稳住西陵的旧族。”她抬眸，目光澄澈中带着几分疑惑，“楚惜北怎么突然动了手？”
初七当然答不上来：“南唐的人联系不上，许是南唐朝堂上有了什么变故。不过……”
“我刚刚听到街上的人传……”他看着楚惜颜，眼神有些怪异：“他打吴越的理由是你在吴越失踪了。”
楚惜颜正拿着茶碗喝水，听见这话差点呛到：“咳咳……什么？”
她面色微凝：“我离开新夏之后，他才和吴越宣战？”
初七摇头：“不是，是你被围杀之前，南唐突袭了吴越。”
茶碗落在石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不够清脆，有几分悦耳。楚惜颜的手指绕着茶碗的边沿抚摸：“这么说他早知道夏婉瑜的动作。”
事情突然成了一团乱麻，有些理不清了。若是她知道的更多一些，还能推断出个大概，现在身处无法与外界联系的陵城，她没办法获得更多的情报。
“有些麻烦啊……”楚惜颜低声喃喃了一句。
在雁城的时候夏婉瑜没有出面，应该是为自己留了退路。若是没有成功将她留在雁城，还可以将这件事推在其他人身上。
反正局势紧张，她在雁城受刺，推给吴越也说得过去。只要面上说得过去，南唐和北梁就会选择攻打吴越，而不是新夏。
不管是萧北景还是楚惜北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新夏的位置偏北，有吴越在中间挡着，鞭长莫及。反而是吴越，即使有宫离夜在，它的位置也太不利了。
不得不说，夏家这一反将吴越放在了一个极为不利的处境。
“我们只能等了。”等陵城易主，等她伤好。希望夏婉瑜没有放一些传言出去，不然天机阁就太被动了。
书墨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中端着一碗药：“阁主，喝药了。”
楚惜颜接过碗，道：“其实再过几日，它自己最好了。”说罢，她将那药一口喝光。
书墨贴心地递过来一颗蜜饯：“阁主的身体要紧。”
楚惜颜知道说不动她，只能笑着摇了摇头。陵城这时候连粮食都吃紧，这药和蜜饯得来的想必十分不易。
书墨一片心意，她再多说反而不美。
楚惜颜在陵城颇为悠闲地待了两三日，终于悠闲不下去了。
陵城破了。
楚惜北亲自领军，御驾亲征。破了陵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满城戒严，许进不许出，然后开始找人。
找谁？当然是找“失踪”的南唐公主楚惜颜了。
初七把这个消息带过来的时候楚惜颜就知道不好，楚惜北八成是知道她在陵城的。
一团乱麻之中终于扯了一条线来，夏婉瑜和楚惜北确实搅合在了一起。
楚惜颜没有躲，她甚至还出门走了走，让人看清她的容貌。她不习惯一直被动，与其躲躲藏藏，不如等着楚惜北上门。
只有跟楚惜北见了面，她才能知道更多的东西，不然靠着初七带回来的情报，再给她一个月也弄不清现在的局势。
她出门这一圈没有白走，楚惜北很快就上了门。
他比之前变了许多比在国丧之时更为深沉，一双眼眸深邃地望不见底。原本他身上雍容之气更盛一些，现在却显得威而不怒。
他在逐渐变成一个真正的帝王。
楚惜颜躺在床榻之上，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伤势还未愈合。她用余光瞟着楚惜北，直到他走到床榻之前。
他本来还想再上前一些，却被初七抬手拦住，一双空洞的眼睛盯着楚惜北。楚惜北看了他一眼，竟真的停了下来。
楚惜颜心中一动，楚惜北会这么温和，肯定另有所谋。她唇角弯起来，语气却不太好：“太子皇兄过来，有何贵干？”
没人请他坐下，楚惜北就十分自然地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听说你受了伤。”
楚惜颜笑容中多了几分冷意：“我会受伤，离不了太子皇兄的关照。”
楚惜北目光微凝，解释道：“我并不知情。”新夏的使者只向他透露了楚惜颜在天机阁的身份，更多的东西却是他自己调查、推测出来的。
新夏刚立的时候，他也放了人进去，为了查清楚惜颜的动向，他甚至还牺牲了好几个暗桩。不过能找到楚惜颜，一切都是值得的。
楚惜颜偏了偏头，眉宇间透露出几分慵懒：“这么说，我受刺的事情，是夏婉瑜一个人干的？”
楚惜北抬眸，认真道：“是新夏。”
楚惜颜忍不住笑出来：“呵，自己骗自己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