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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剔银灯 > 第35章 谁去种个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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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谛很快就决定要离开南淮城了。

用她的话说,整个城都是自己的人,实在无聊,她得出去闯荡。

走时,她安慰南淮城的手下,遇事就找太守。等到太守也解决不了,再写信给她。

“遇上解决不了的大人物,就说你背后的人是邗朝未来的皇帝,如今的太子殿下!毕竟当日太子的亲兵搬空了七家富绅,是南淮城百姓亲自看见的。”

他们说:“将军,你的名字如今比太子殿下的还好使。”

“哈?”

“他们说,沈大将军的魂如今当了十殿阎王之一,拿着生死簿一个个找恶贯满盈的人算账,茹毛饮血,杀人如麻!”

沈谛僵了片刻,歪头认真地问了说话的人,“你们也信吗?”

说话人看着她打了寒颤。

所有人走后,一人独独未动。

“解厌洁,你还有什么事?”

“将军,我现下已是秦打雄了。”男子的脸还很僵硬,但一双眼很亮,“我心中有许多问。”

沈谛挑眉。

“说。”

“第一问,秦打雄之子秦苍似乎已知晓我非秦打雄,他为何并不拆穿我?”

“因为他需要一个爹。就如同刚刚走的那些人,脸皮可换,但行为举止,性格言语都是纰漏,为何没人拆穿?因为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需要他们活着,父母要儿子活着,妻儿要丈夫活着,就来手下的工人也需要主家活着给口饭吃。只有活人才能有价值,他们不愿意相信自己亲儿子已死,自欺欺人当然是一方面。”

“我的剑也是一方面。”沈谛喝了口茶,“更何况,这件事有太子殿下插手,谁敢说不啊?”

“那是否要除去秦苍苍?斩草除根以免后患!”

沈谛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他一身磨不灭的正气反倒和秦打雄装出来的威严相契合,也算是误打误撞。

“你教一教,若是能教好就不杀他。”

“小人明白。”男人顿了顿,“那……将军是想要个什么样的南淮城?”

“人人安居乐业。”

沈谛一开口,面前的男人就叹了口气。

“哎呀别叹气啊,就先从让所有人吃得饱饭开始吧,明个就去查一查冬麦税款。今年春估计天旱,再立刻筹备去修座结实的大坝,整整水利。除此之外,还有被太子搬空的七家……”沈谛咬牙笑着说,“翻一翻这七家的旧案,足够判死刑了。”

“先杀再判,恐有怨言。”

“不用担心,百姓知道谁是对他好的人。再说怨言……世间种种,言语是最容易消逝的。”

男人又叹了口气。他起身行礼,一板一眼,郑重其辞,神色肃穆。

“某愿为沈将与南淮百姓鞠躬尽瘁,竭尽心力,死而后已!”

沈谛却是不正经地笑笑。

“那南淮城就拜托给太守大人了!至于秦苍苍,年纪尚幼,可多管教管教,免得走了歪路。城中万事俱细,皆可传信于我!”

大京城中的老皇帝听见沈谛死讯时还不知道多高兴呢,沈大将军得病暴毙的消息铺天盖地的传开,终于传到了南淮城。这几日,沈谛在城中闲逛,不时可以看见某家某户的门前挂上一盏白灯笼,为无亲无故的沈大将军戴起了孝布,更有甚者居然要跳下古淮河殉葬。

“沈大将军死了,那狄夷打过来不是迟早的事。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就说前几天见到了沈大将军的魂魄!将军舍不得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把那些贪官污吏拽下去!”

沈谛这才清楚的认识到原身沈大将军在邗朝百姓心中的地位,也怪不得老皇帝心心念念要杀了她——这才是功高盖主啊!

她是在旧戏台前找到的种雪剑。

种雪剑换了一身天青色常服,也没有背着他不离身的那把重剑。他不看戏,反倒在看戏台旁边正画着糖人的小摊子。

种雪剑神情认真,盯着摊主上下翻飞的手连眼睛都不眨。

沈谛就在他身后两步,看了他许久。

她在思考,该如何对待这位追随而来的故人。他的深情、忠诚、执拗全都不是对她的,若是她接受了才是辜负。

“将军。”种雪剑转过身来,他早已察觉到沈谛的目光,只是等着将军什么时候能喊他一声,却不想沈谛只是看着,看得他心跳得有些快乱。

“嗯。”沈谛思索着怎么开口。她舔了舔唇道:“青云副将,你要……”

她说不出口,她希望种雪剑能回到他应该在的边关沙场去迎敌,而并非是跟随着她这样一位窝囊的将军身边。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你要吃个糖人吗?”

“将军给我买吗?”种雪剑眼眸亮晶晶的。

沈谛伸手摸出钱袋子,走向摊子。

“客官来点什么?”

“两个糖人。”

“要做什么样的?”

沈谛看向种雪剑,示意他自己挑选。

种雪剑上前与她并肩,他在此地看了许久早已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糖人。

“老板,能不能让我自己来画?”

“可以啊!但是要加钱。”

沈谛默默多掏了两个铜板。

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坐在了古淮河沿边的台阶上。沈谛手中转着种雪剑亲手画出来的糖,那是两匹奔驰的小马。

“我想了很久,如果将军喜欢现在的生活,那我也喜欢。我方才看了那么久其实是在……”种雪剑露出个调皮的笑,“是在偷师。我想以后若是就在这里定居,我摆个摊画糖人或许也不错!”

沈谛还在手中奔驰的小马。两匹马一般大,胖乎乎的,很笨拙又很快乐的模样,连马尾巴都甩得飞起,甩开蹄子撒欢,如出一辙地呲个大牙乐。

沈谛满肚子的话被这两匹小马堵了回去。她沉默地啃着糖。

戏台那边又响起了咿呀咿呀的歌声,隔着河水听起来倒是清越。

“将军,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种雪剑目光落在戏台上,“让将军都这么难开口的事情,我想应当是——要撇下我了吧。”

沈谛嘴里的糖“嘎嘣”裂开,刺痛了她的舌头。甜蜜的糖水夹杂着尖锐的痛意,在她的口腔里蔓延开来。

“将军,你丢下我……我会万分痛苦。”

种雪剑侧脸看来,古淮河的粼粼波光印在他的眉宇间,他好像是一尊落入凡尘的小神像。他目光中是无法消解的痛苦,在痛苦中拈出了个妥协的苦笑。

“但是……我给将军一个说服我咽下这痛苦的机会。”

沈谛几乎触摸到了他身上满溢出来实质的痛苦。她张了张嘴。

“狄夷猖獗,南下连夺三城。太子殿下虽赶赴边疆,但军士早对皇室有怨言,他不能服众。邗朝大军需要一个主持局面的人去,你最合适……”

“撒谎。”种雪剑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将军与我生疏了,这种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也会用来糊弄我了。”

半晌,沈谛深深吸了口气。

“是我不信你。”她说。

种雪剑低下头的身影颤了一下。

沈谛以为他会立刻抬头歇斯底里地质问她,明明他与她相识近十年,出生入死;他日夜奔驰,南下千里;他连命都亲自交到她手上了……为什么还是不信他?为什么!

“我知道,将军,你伤还没好。”种雪剑屈起膝盖,身躯中间围出方寸小的阴影。

沈谛看见两滴晶莹落入那小小的阴影中……他哭了。

种雪剑再抬起头时,已是整理好了情绪。

“新意告诉我了,将军您记不起来许多事。您不信我,我猜到了。我也愿意去边关,但只有一问——将军,您要走的前路艰难否?”

沈谛深深看了眼前人,她沉默不语。片刻后,点了点头。

种雪剑露出一抹寂然的笑,道:“将军今日愿意告诉我真话,说明将军已经开始相信我,这总归是开了个好头。将军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但在此之前,请将军给我一个承诺。”

沈谛手中的糖人散发出迷人的甜味。

“请将军一定要——活着见我。”

沈谛是独身一人离开的南淮城,还牵着她原来那匹马。兜兜转转,这匹陪着她南下的骏马还能再继续陪着她行走。

“小马,我们要去大京吃好吃的了!”她拍了拍马背。

马匹回应地打了个响鼻。

沈谛下令,南淮城的粮草辎重一日之间清点完毕。种雪剑领着亲兵护送南淮城的粮草辎重前往长白关。临行前,种雪剑将鹰花上将所有的密函上交给了沈谛,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沈谛许久,道不尽心绪。

沈谛故作气闷道:“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鹰花上将快急疯了,让她先别急!回信?回回回!我以后每一封都看,每一封信都回。鸽子也不炖了,行了没?你的每一封信我都写满了回你!”

种雪剑这才启程。

沈谛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渐渐安静下来,她手中攥紧信件,知道看不见友人背影。

大花楼有了新的掌柜,掌柜善于酿酒,姓俞,叫俞长恨,听起来像是个侠女的名字。

沈谛嘱咐长恨,从此大花楼改成大酒楼。酒好,你也有骨气,能干成一番事业。只怕以前的客人来闹事,姑娘们害怕。所以你得教她们有脾气,能甩脸子甩巴掌。记住,万事开头难,你这个掌柜得冷下脸,立得住威。

长恨说:“他们现下见了我是老鼠见了猫。”

“那我?”

“是小鬼见了阎王。”

沈谛:……

那日,长恨亲手埋葬了秦洗书。她从乱葬岗挖出一钵土与秦洗书合葬,墓碑上刻着爹娘名姓。她戴孝烧纸,立誓每年清明中元祭奠,直到奈何桥前见。

“你恨我吗?”沈谛问她。

长恨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沈谛腰间的佩剑上,她端起茶杯遮唇笑了笑。

“我要恨的人何其多,若是再加上将军你,怎么恨得过来。一个人怎么可能彻彻底底地恨一个人呢?我恨我娘,可她也的确庇护我十数年;我恨我爹,可他临死还在惦念着我:我若恨罪魁祸首秦打雄,他死成那般我看着都解气。我如今,都剩下好日子了。”

长恨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倚在椅背上像一只午后懒察觉的狸猫。

“长恨不恨,长恨有自己的路要走了。梦里客过杂草,此后惟吾证道。”

迟新意和谢松石还需要留在南淮城看护换过脸的那些人,以确定脸长实了撕都撕不下来才能离开。

两人送了沈谛七里路,路过鱼塘,正遇上鱼塘家的小孙子。

“诶是你!你是那天给我家塘里扔了银锭子的人!”

“是我。你这是要上学去?”

“不,我逃学了。”

沈谛眉头一挑,顺手就拿起路边的细木条,招呼道:“你给我过来!”

娘稀匹的,逃学!今天不给你屁股打成四瓣个都不对不起塘里的鱼。

谢松石连忙拦住沈谛。

“将军!我来我来!”

小孩被吓住了,被揪着领子逮到跟前。

“我我我我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我家的田……您上回给的银子我爷爷拿去租了块地……”

“你爷爷呢?”

“爷爷风湿腿疼,下不了床。”小孩委屈地抹眼泪。

三人霎时安静了。

小孩哭着说:“我不想读书,我只想种田。只有种田才能让人吃饱。”

迟新意摇头,他劝道:“天下饿死的多是种田人,你还是先去好好上学吧。”

“等等。”沈谛拦住了小孩,她蹲下身,眼里好像有光,“你真的想种田?”

“想!”

“吃不饱穿不暖,累得要死要活也要种?”

“种!”

谢松石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这对话有些耳熟。果不其然,沈谛将与他说过一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还增添了些没听过的话。什么好水稻怕敲锣鼓?诶,将军为何这么执着于种田啊?您这辈子都不可能下田栽秧啊!

谢松石看向自家阁主,指望阁主能劝一劝沈谛,别忽悠一小孩寻开心。结果抬眼一看,自家阁主一脸就算是将军要星星他也给摘的纵容之色。

谢松石闭上了嘴。

沈谛这边刚说完,小孩发问:

“你是将军,你叫我种田,是为了来年收军费?那你今年给我们租田的钱不还是为了收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