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另一边,沈谛早已熟门熟路地回到了地窖。
她与腐尸作伴的两日,脑海里浮现了不少属于此间沈谛的记忆,身手功夫也渐渐恢复得像个将军。
沈谛面无表情地将洞窖里的腐尸清理出来,爬了进去。被困在洞窖里时,她将原着中关于南淮城的内容细细回想了一遍。
男主太子殿下到南淮城时偶遇长恨,动情之下为长恨赎身。两人正是情深意浓之时遇上刺客,刺客自然打不过男主,索性放火烧大花楼,预备烧死所有人。
危急关头秦洗书将大花楼的秘密地道告诉了长恨,掩护长恨与太子殿下逃跑。那地道本来是大花楼用来运送死尸的,常年阴寒无比。据说入口就在这地窖之中,整条地道直通城外,能悄无声息地绕过城墙守卫,就连南淮太守秦打雄都不知道这条地道的存在。
一节残烛跳动着微弱的火光,鼻尖是腐尸的臭味,然沈谛已经习惯了。她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趴在洞窖里摸索着机关,半个时辰后,毫无进展。
地窖忽然传来一声“噗嗤”响动,像是谁笑了一声。沈谛眼神一凛,准确无误地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那具死透了的腐尸!
明明是寒冬,城内的雪还没化,这地窖之中更是阴冷得惊人,诡异的是那尸体却腐烂得异常之快。沈谛眯着眼毫无顾忌地盯着那腐尸看了一会儿,那腐尸亦是寂静,半阖着眼低垂脑袋瘫在原地。
沈谛勾起嘴角,眼神嘲讽,也不知说给谁听。
“你吓唬错人了。”
她原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可她偏偏重生此世间,于是模模糊糊觉得世间的确是有鬼神。但若说是怕,她是半点不怕。
这些日子,她发现和腐尸在一起能更清楚地回忆起原本属于沈大将军的记忆,她硬生生和这具腐尸躺在狭小的地窟里一夜又一夜。
“再吵到老子,扒了你的皮绣花。”
沈谛收回目光,继续伸手摸索着墙上,半晌还是没个头绪。她啧了声,摆好蓄力的姿势,在胳膊肘上套了个护甲,抬眉道:“有句话叫做——大力出他娘的奇迹!”
“轰”的一声!连带着外面的青石板都震落!灰尘猛地扑面而来,沈谛收回撞得发麻的胳膊这,挥散灰尘看清了眼前黑黢黢的地道入口,露出了满意的笑。
沈大将军的这身功夫还真是有点东西啊!
被泥土糊住的墙露出真面目,沈谛踹开挡路的石砖,点亮火折子望去。黑洞洞的一条道,滴滴答答流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像是怪物流涎水的嘴。
“走!谁叫种雪剑是老娘的人呢!”
沈谛拔出腰间的匕首,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黑暗咬着牙爬了进去,临进去前顺手拔走了那节残烛。
她得去刨坟的,刨西山那座长恨埋葬种雪剑的新坟。
秦洗书根本没有把毒药递给长恨,种雪剑吃下去的也根本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因为在秦洗书去找秦打雄之前,她就已经归顺于沈谛了!
沈谛杀了孔老二爬出地窖的那一日,她是进了秦洗书的房间,是将人钉死在秦洗书的床柱上,只不过她钉死尸的时候,秦洗书是眼睁睁看着的。她看着沈谛一点点将死尸提起挂住钉牢,嘴被堵上,四肢被缚,惊恐欲死。
沈谛钉完死尸,满头满脸都是血,她转身冷着眼看向了秦洗书。
“我线不杀你。”沈谛咧嘴笑,“我先去杀了长恨如何?毕竟她可是你的心肝宝贝不是!”
几乎吓晕的秦洗书立刻呜呜讨饶,识时务者为俊杰,秦洗书清晰地认识到她斗不过沈谛,胡须此人从一进南淮城门时就算计上了她,秦洗书当即归顺。索性沈谛的目标是秦打雄,这冥冥之中也戳中了秦洗书的心事,她干脆成了沈谛的人。
去探过秦打雄的口风后,秦洗书安心去找了长恨,她递过去的那瓶并非什么人参丸,而是沈谛从迟新意手头上讨来的的假死药,服下后七日之内气息全无。
瓶子内,只有一粒药。秦洗书了解长恨,长恨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她总是会先想着照顾别人,不可能会独吞补药。而沈谛了解种雪剑,种雪剑也了解迟新意的药瓶是什么的。
小院子中的两个人,她不会吃,他会吃,都在谋划之中。
此时的南淮城危机四伏,人在明处防不胜防,沈谛需要把种雪剑拖到暗处,保他安全为她助力。
七天时间已到,沈谛是掐着日期去掘种雪剑的坟,她甚至都能想象到种雪剑听完她的解释之后的表情,没头脑和不高兴都是他。
索性地道中还算干净,而沈谛手中的这一盏残烛也足够坚强,硬是挺到她爬出了地道才堪堪燃尽,流了沈谛一手的烛泪。沈谛提着心竟也未感觉到烫,只是出了地道才发现手上烫红了一片。
西山位于南淮城外,是此处唯一一座没有古淮河经过的山岭,风水极佳。半山松木半山陵,夜幕降临,风吹过满山黑影,能摇动的是树,静止不动是碑。
沈谛从最底下的小墓开始找,她本想着长恨能给种雪剑凿个碑就算是仁至义尽,却没想找了一圈,这群简陋的小墓碑群里没有半块碑写着种雪剑三个字。
她向夜色里踏了一步,脚下忽地一滑,稳住身子后移开脚看清白花花、新崭崭的冥钱一路向上蔓延进了山林深处。
西山若是白日里前来,直通山顶的石阶小路两旁绿荫,登高而去天旷云野,是处好风景。可如今入了夜,西山就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坟山。
沈谛看向那条尽头一片黑暗的羊肠小道,浑身麻了一瞬,她什么都不怕唯独对黑暗有所顾忌。
“娘的!”沈谛一咬牙硬着头皮钻了进去。
她曾听说过,走夜路时尽量不要露出生人气息,免得招来邪物。于是她紧抿着嘴,连呼吸都不可闻。
她对于黑暗的恐惧与警戒全然来自于上辈子和怪物的决斗,此时此刻更是心跳如擂。一级级石阶直直向上,两旁的林子影影绰绰,风掠过沙沙作响,沈谛不可抑制地打了个颤。
她面无表情,眼神却直直向上,不往旁边看去一眼。月光模糊,她开始怀疑林子里的黑影到底是树是碑……还是尸体直挺挺地杵在那里。
沈谛朝夜空望了一眼,十五的圆月依旧高悬,但西边却飘来了一大片乌云,眼见着就要给月亮盖住。她几乎是在石阶上飞奔。
然而,林子里的月光却消失得更快。眨眼间,沈谛就伫立在一片黑暗中。她手脚并用地摸索石阶,不敢停下,辫子都跑直!
爬了有一炷香,沈谛终于憋不住了,大口地吸了口气,脚下慢了下来。西山入了夜,春寒料峭,夜风拂过她的眉眼,凉阴阴的,似乎要卷走她心口残存的温度。
来点光吧!
沈谛踏尽最后一节台阶,动了动僵硬肿胀的手指,呼出长长一口白气。她正欲上前,却脚下一磕,站住了脚。
冥钱一路撒到了新坟上,白幡无风自动,宛若无常招手,更可怕的是三点荧荧绿光游荡在坟头处。
她倒吸一口冷气——是鬼火!
这是一座新坟哪里来的磷?刚刚入春的夜冷得动手,更不可能达到磷的燃点!难不成是种雪剑的“新邻居”半夜来拜访一下他这位新客嘛?
正是胡思乱想见,那鬼火却像是感知到她的恐惧,眼见着就要朝着她飘了过来!
光!光!给一束光来!
眼见着鬼火就至面前,沈谛脑子种种翻腾的想法陡然消失,她忽然想到——他娘的鬼火也是光啊!
一瞬间,沈谛兴奋得双眼发亮,几乎是要朝着那火扑了过去。
那几簇鬼火在空中摆了摆,一盏接着一盏立刻熄灭。徒留沈谛陷入夜色中,连风都静了。
寂静黑暗的林间突兀地冒出一声笑。
——是沈谛笑的。
沉默许久,她明白她是在自己笑自己,笑自己重生到此地,于是鬼神之说便不由得她不信。她笑自己信鬼神,却不尊鬼神。她以为鬼皆是吃人恶鬼,以为神皆是匡扶正道,此刻却浅浅悟到,世间万万人都无两人相同,鬼神又如何会和模子刻画般单调片面。方才遇上的鬼火分明是胆小鬼啊!
以前老人常说,走夜路不要回头,免得灭了肩上的火。此时此刻,沈谛却大无畏地转了个身,朝后望去,似是惬意又似索然无味。
“瞧,坟山只是西山……人会害怕,鬼也会呢。”
乌云散开,月光大亮,石阶如洒银屑,一眼望下都是雪白。
眼前的新坟的确要比山底下的墓要气派不少,青石板砖垒的墓顶,墓碑墓台一应俱全,墓前还摆了盘盘碟碟的祭品。沈谛走近那座新坟,蹲下身借着余光细细查看,终于看清墓碑上刻着的种氏之墓,字雪剑等等内容。
“种雪剑可不是字雪剑,他字青云。”
说着,沈谛抽出腰间带来的锄刃,找了根趁手的木头砸进锄忍中组成一把锄头,借着匕首,硬生生开始撬石砖,她要开始刨坟。
撬了好一会儿,沈谛提到了一个不在场的人。
“妈的,长恨是真舍得给你花钱啊!种雪剑啊种雪剑!你说你是不是又害得人家小姑娘失了心!”
沈谛前段去地窖里刨老鼠洞,这会儿又来刨新坟,光长好的指甲盖又有了被掀开的迹象。沈谛给指尖缠了布条,踢了踢墓碑,道:“别睡了青云,好歹也从里面使把劲啊!”
无人回应。
话虽这么说,沈谛的动作却愈发熟练利落,不一会儿就看见了朱红的棺材盖。又过了个时辰,沈谛终于撬开了种雪剑的棺材板。
“种……”沈谛推开棺材盖。
棺材里空空荡荡,连个影子都没有。
“人呢!”
好家伙,她那么大个的种雪剑不见了!沈谛翻天覆地式的绕着坟墓翻了两圈,最后几乎半个身子探进了棺材里,喊道:“种雪剑!”
林间惊起一片鸱鸮声。
“种……!!!”
“将军……你回头看看……”有人声幽幽在她背后响起。
沈谛骇得一头栽进了棺材里,躺得平平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