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镜还未阖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路柯鸣,路柯鸣注意到那双逐渐失去光泽的眼瞳,弯腰仔细打量了半晌,看着拂镜的瞳孔渐渐扩散,才无趣地站直了身。
他将手中沾血的刀刃随意丢在地上,皱眉地看了一眼雪白衣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缓缓说道:
“都是一个样。”
无论生前如何,死后都是这副模样。
失去光亮的眼眸,腥臭的红色血液,而后是逐渐腐烂的肉体,最后都是一堆白骨。
路柯鸣垂下了眼眸,想到了生机盎然的于柚柚,呢喃道:“柚柚可不能变成这样。”
就在此时,红木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路柯鸣抬起眼眸,缓缓朝窗外看去。
下一刻,一只白猫沿着屋檐跳入窗内,屋中浓郁的血腥味没入鼻腔,地上躺倒的拂镜映入那双蓝色眼眸。
阿离被吓得往后倒退一步,在屋中变作人形,惊愕地看着路柯鸣,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这是做了什么?!”
路柯鸣也未想到阿离会出现此处,眉头微微挑起,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阿离,说道:
“我做了什么,你莫非看不出?”
“我当然看得出!”阿离眼中震惊并未散去,上前几步走到拂镜尸体前,看着死相极惨的拂镜,抬头看向路柯鸣。
“你又怎会想到要杀了她?”
路柯鸣看着阿离不解的眼神,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凌乱的衣袖,淡声应道:“我为何杀她与你并无关系,倒是你——”
他的声音顿住,含有深意的目光看向阿离,一字一顿问道:
“为何会来此处?”
他与阿离在姑苏城两端,两人几乎未有交集,阿离更是从未来过这画春舫,此次前来恐怕也并非是为他。
那便是因拂镜而来。
阿离并未想到路柯鸣的直觉会如此敏锐,表情僵了一瞬,视线在拂镜和路柯鸣之间来回几秒,并未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路柯鸣杀拂镜的动机尚不明晰,拂镜有恩于路柯鸣,按理来说路柯鸣并不需要杀死拂镜。
到底是因为何事……
“莫非……”路柯鸣看着沉默不语的阿离,眼尾弯了弯,脸上再次扬起了笑容,问道:“你也是为杀拂镜而来?”
说完这话,他朝阿离的方向走了一步,像是困惑一般,自顾自地说道:
“可你与拂镜素不相识,更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阿离看着眼含笑意的路柯鸣,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便听到路柯鸣继续说道:
“你常年待在鬼域,想必与域主相识,是他派你来的,有关阴阳逆生阵?”
阿离听到域主和阴阳逆生阵两词,目光变了一瞬可便只是这微小的表情变化,却落在了路柯鸣眼中。
路柯鸣看她眼神便知自己猜对了,他的目光晦暗了几分,边走边思忖道:
“他身为鬼域域主,这百墟阵于他至关重要,可他却将百墟阵与阴阳逆生阵之事告诉拂镜,意欲何为?”
路柯鸣也不需要阿离回答,白靴跨过地上逐渐凝固的血液,走到了阿离面前,笑眼说道:
“我原本以为这城中只有拂镜需要阴阳逆生阵,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拂镜不过是这盘中棋中一子,如今大局将成,她便要被踢出这棋局。”
“那么,域主又是想要复活谁?”
阿离表情变了一瞬,沉声反驳道:“他并未想将谁复活。”
“那便是有其他人想要复活。”路柯鸣并未因阿离的否定而改变想法,脸上表情越发温和,可眼眸却越发森冷起来,如同阴郁黏稠的夜色,轻声问道:
“你们也需要阴鱼?”
阿离听完路柯鸣一席话,身体渐渐紧绷起来,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路柯鸣的一举一动,眼中防备之色尽显。
到此时,若她还不知路柯鸣是因何杀了拂镜,便真是蠢了。
她知晓路柯鸣与于兰殊关系匪浅,却并未想到路柯鸣能这般果断地为了她杀了拂镜,也从未想过路柯鸣这般丧心病狂。
阿离化形将近百年道行比路柯鸣深了许多,倒也不怕路柯鸣。只是若要与他打斗,定得不到好处,现在又正是紧要关头,她出不得任何岔子。
路柯鸣却丝毫不给阿离后路,继续逼问道:“你可知阴鱼是何物?”
阿离看向步步紧逼的路柯鸣,不露声色地打探着这房中形势,目光在不经意间扫向窗外,这一扫便见到了朝画春舫走来的明华。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黄衣老道,两人一前一后,行色匆匆地朝画春舫走来。
阿离见到明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看向正盯着自己的路柯鸣,快速开口朝明华喊道:
“小道士,救我!”